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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着吹牛(短篇小说)

更新时间:2016-07-05

霍君,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期高研班学员。天津市作家协会文学院签约作家。

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表情竟然可以如此丰富,嘴巴活泼地跳跃,像是一头青春期的公鹿。只要嘴巴一动,两只眼睛就密切配合,也跟着跳跃起来。那种跳跃是独有的,是不可复制的。跳跃不是平铺直叙的,它呈非线性流淌,向着高潮进发。第一个高潮来了,鼻子和嘴巴里的牙齿便参与进来,为高潮摇旗呐喊。鼻子呐喊的方式,是一耸一耸的,褶皱堆积在鼻梁低洼处,显出几分可爱来。牙齿的呐喊,显得直接和果敢,白花花地从唇里龇出来,毫无遮掩地炫耀自己的兴奋。制造如此丰富表情的人,人送绰号“白话”。“白话”指一个人善说,会说,能说。在“白话”前边加上一个姓氏,比如王白话,张白话之类的,就有了特指。在我们芝麻村,之所以一提白话,就知道是谁,是因为白话本来就姓白。

本来不想讲我们芝麻村人的故事了,说多了就贫了,可让我绝望的是,我们芝麻村的人和事儿,就像潮白河里的野生鲫鱼,哪怕不放佐料,用白水煮,那香味也让人流哈喇子。没办法,鲜得馋人。尤其是白话,几天看不见他丰富的表情,听不见他口若悬河地白话,整个人都萎靡了。白话是毒,需定期地去吸上几口才过瘾。我相信,我们芝麻村很多人和我一样,一边在心里看不起白话,一边又离不开白话。看白话飞舞的表情,听白话吹牛,是很享受的事情。吹牛是白话话语永恒的主题。白话嘴里的人物都和白话有关系,不是他的同学就是他的朋友。和白话没有关系的人,白话才懒得费口水。

我知道,村里人表面上爱听白话吹牛,心里其实瞧不起白话。活了四十大几了,最终也没成为他某个同学,或者某个朋友那样有本事的人,甚至连村里一般的人都不如。混了半辈子,不过是村里小学校一名保安而已。然而,这一点都不影响白话吹牛的激情,一点都没耽误他成为我们村的知名人物。

其实我和白话不光是一个村的,我们还是同班的同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高中以前,我对白话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我矜持,善于学习,白话调皮,善于闹事。完全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谈不上嫌弃,也谈不上不嫌弃。只约略记得,年少的白话说话时眉毛眼睛是一起跳跃的。直到进入高中生活,因为一次和数学老师的吵架,白话才正式进入我的视野。这是我第一次长时间地关注白话。当时的情景是这样子的:

数学老师围着同学的课桌转,白话追在后边,用手指头指点着数学老师,一声接着一声地质问:“你配当老师吗!你自己说,你配当老师吗?”数学老师一张二十八岁的老脸,真是五味杂陈,有羞辱,有愤怒,有憋屈,有惊恐。并无还口之力的半老男人,多么怕学生的指头戳到额头上,打他一顿说不定也是有可能的,只得竭尽全力地不让白话追上。偏偏,白话尾随着数学老师,身体和身体之间总是保持那么几十公分,特别危险的一个距离。到底因为什么,一个老师让学生追着骂,谁也不知道。即使到现在,也没人清楚。然而,原因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集体见证了一个精彩瞬间。这个瞬间,是绝大多数同学没有勇气完成的。没有同学站出来阻止,也没有人发出诸如嬉笑等代表情绪的声音。静静地看,默默地惊诧。

功臣白话多么威风啊。没有他,能顺利地把书记告倒吗?刚刚撂下女人屁股的话题,又捡起来为民除害的这一段。这时候的他,已经是一个无业游民了。白话媳妇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去了镇里的服装厂上班。白话除了做做饭,就是站在街上吹牛。一遍一遍地讲述惊心动魄的告状经历,生动形象地描绘每个上访人的丑态。唾沫星子喷泉似的四溅,眉毛嘴巴得意地跳跃。有时候,两颗眼珠会因为跳跃力量太大了,一下蹦出了眼眶,幸亏眼芯子又给拽了回来,重新复位。不听白话吹牛的内容,但看他夸张的表情,也是可以打发闲暇时间的。白话的女人就要上班了,临出门总要回过头来,让目光在白话的身上停留几秒钟。那是崇敬的目光,欣赏的目光,也是幸福的目光。

作为好学生的我,除了静静地看,默默地惊诧外,还有一层其他同学没有的情绪,那就是幸灾乐祸。白话真是太了不起了,他的此举真是给我报了仇。很长时间了,我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头。我悄悄喜欢上了我们班一个女生,可是就在我下了很大很大决心,准备给该女生递纸条时,我发现数学老师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该女生。我们都不怎么喜欢数学老师,没有颜值也就罢了,讲课一点都不生动,表述的语言呆板,更糟糕的是,有时候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表述词汇。作为一个老师,这是多么尴尬啊。我们男生私下议论,长得丑也就罢了,还那么愚钝,怪不得老光棍一根。我们集体小看数学老师了,看似老实巴交的他,暗中伸出来魔爪,把我喜欢的女生抓走了。这个破学校,不允许学生谈恋爱,却流行师生恋。据说我们的一个学姐,就被她的任课老师给降服了。人一旦恋爱了,就变得特别敏感,我第一个看破了数学老师的动机。

如今,数学老师被白话追得团团转,缘于数学老师的那一部分痛恨,忽然就被幸灾乐祸稀释了,不是那么浓稠了。他不过是一条可怜虫,不值得我痛恨。偷偷地瞄赵铜铃,她的脸颊通红,眼睛局促不安地盯着敞开的书本,看那样子,仿佛在书本中寻找一道门,可以让她隐身,来躲避眼前的尴尬。那一刻,我有种想哭的感觉,不是同情赵铜玲,而是为我的初恋惋惜。它就这样结束了,太过匆忙。

数学老师喊我喜欢女生的名字,叫她来回答问题。这枚个头不高,长相着急的半老男人,居然喊铜铃两个字。有什么不对吗?当然有。老师喊学生都是很规矩的,两个字的名字喊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喊三个字。铜铃叫赵铜铃,数字老师给漏掉了姓氏,这样喊起来就透着几分亲昵。关键是,他喊的时候,无神的目光变得炯炯的,亮闪闪的。好像赵铜铃是一个发光体,照耀了他。我和同学说,数学老师要对赵铜铃下手,同学还表示疑惑,说不太可能吧。后来的事实像铁一样,坚硬地证明了我的感觉是对的。数学老师终于不再满足课上的提问,把赵铜铃单独叫到办公室,说是高考前的辅导。这还不算,回家路上两个人自行车并行。这就等于公开了两个人的关系。更让我愤懑的是,不管数学老师做什么,赵铜铃全部接受。我寻寻觅觅,没有看到她丝毫的不爽。相反,她很享受数学老师给予她的一切,两个字的称呼,办公室的小灶,路上的亲密行程。我是多么绝望,痛恨数学老师,又痛恨赵铜铃。最痛恨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铜铃!

那是一个开始吧。从此,白话让我刮目相看。不,是让我们刮目相看。他就是一个独孤的勇士,做了大家不敢做的事情。美女爱英雄,古今通用。和数学老师吵架事件过后不久,白话也暗中谈恋爱了。据说是女生主动给白话递的纸条,在那件惊天动地的“流氓事件”发生之前,我们并不知道白话恋爱了。善说的白话,其实也不是什么都说的,比如他恋爱的事情,绝口没有谈起过。如果说和老师吵架惊动全班,那么“流氓事件”则震撼了整座校园,甚至周边的村队。尽管没有从白话那里得到只言片语,但是我们把碎片拼凑后,还原了事情发生的过程:

(一)肠炎型 病初表现发热、体温可达40℃以上,精神沉郁、不食、呕吐,初期呕吐物为食物,即而为粘液状及黄绿色液体。发病一天以后开始腹泻。病初粪便为稀粥状,随病程发展,粪便呈番茄酱色或咖啡色,腥臭,排便次数不定,有里急后重的症状。血便后病犬可表现眼球下陷,鼻镜干燥,全身无力,体重明显下降,同时可见眼结膜苍白,严重的有贫血症状。

周六白话没有回家,同样没有回家的还有那个女生,此处隐去女生的真实姓名,暂且称呼她为Q。夜里他们相约去了学校外的田野里,去那里谈情说爱。早春的田野里,有麦苗儿,还有冰凉的风儿。在两个人需要取暖时,田野里安睡的一个机井房发挥作用了,它给一对恋爱的人遮挡风儿。一座小小的房子,两颗怦怦跳动的心,会发生什么呢?他想品尝初吻的味道,不太费力就尝到了。初吻就是熊熊燃烧的柴,一下子把白话这锅青春的水给煮沸了,腾腾地冒蒸汽。小小的机井房顷刻被蒸汽弥漫了,烟雾缭绕宛如仙境。我要——我要——要爆炸了。他用毛茸茸的胡须蹭Q的耳朵。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享受男孩子强硬的攻势,也惊惧于男孩子强硬的攻势。白话开始动手,来剥女孩子的衣服。女孩子说不,不啊。男孩子哀求说要啊,要啊。女孩子吓哭了,坚决地说不啊,不啊。男孩子继续进攻,说要啊,要啊。忽然,女孩子说:“不啊,我来那个了。”男孩子问:“来哪个了?”女孩子哭腔很重地说:“就是那个嘛,生理书上说会感染得病的。”

男孩子生气了,说:“你骗我,咋会这么巧。”

数字化转型像工业革命一样具有颠覆性,除了领导层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并大力支持外,还需要专业化的高水平人才进行总体推进,且全员配合参与。而传统的制造业一般生产任务繁重,参与数字化建设的工作人员只能在不耽误生产任务的前提下兼顾完成,这必然导致员工重视程度不足,甚至缺乏主动参与的意愿。

红参配方颗粒在2 323、2 337、1 150cm‐1处吸收峰强度较人参配方颗粒的弱,而在2 050、1 240 cm‐1处吸收峰强度较人参配方颗粒的强;人参配方颗粒和西洋参配方颗粒特征峰位置基本相似,但在2 337、2050、1240 cm‐1处有差别,这说明虽然同种科别植物所含的化学成分很相似,但经过相同工艺制成的配方颗粒也有差异之处。见图1、表1。

见到白话媳妇第一眼时,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桩婚姻定是与爱情无关。那是个敦实粗糙的女人,脸蛋上还挂着两片未褪去的高原红。一打听,果然是个外地女子。本地女子不愿意嫁贴有流氓标签的白话,父母只得退而求其次,花了几个钱,买了个两三千里地之外的女子。外地女子不知道底细,嫁过来再知道也就晚了。成了白话媳妇的外地女子,真是贤惠得可以,炕上地下家里家外,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从来不攀着白话。除了干活,白话媳妇不串门子,不打麻将,估摸着白话该回家了,就站在街上,伸着脖子朝白话归来的方向望一会儿。远远听见白话摩托的响声,急着往屋子里跑,将热乎的饭菜给男人端上桌子。

去市里哪里告,怎么告,谁也不知道。白话自然而然就成了主心骨。白话爱看新闻,知道检察长牛某某。牛某某是个非常牛的人物,这个牛气人物究竟是真的牛,还是被新闻这张嘴吹出来的牛,谁也不知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于是一场经过白话精心策划的越级告状,惊心动魄地开始了。怎么就惊心动魄了呢?就说出村吧,精心挑选的告状代表,一个个把鞋子挂在脖子上,光着脚儿猫着腰身,把影子隐藏在夜色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连敏锐的狗鼻子都没有发觉,巧妙地躲过了支部书记散布在村里的耳目。出了村子,这群人依旧在夜色里潜行,一口气出去七八里地,这才上了等候在路上的大轿子车。憋坏了的轿子车,吃了一脚油门后,便铆足了劲头哞哞地跑。一边跑,一边朝着后边看,看有没有各级政府部门的追兵。紧张的氛围弄得车里人,全都攥了两拳头的冷汗,像是上演一出警匪片。

那个时候的白话,还不是整天有大把时间,站在街上吹牛的白话。都是把零零碎碎的时间利用起来,行进式地吹,流动式地吹。他在忙着做生意,忙着当官。听上去很高大上,很有出息不是。其实,所谓的生意不过是在国道边搭个棚子,卖几个简单的小菜而已。饭棚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国道上往来的都是车辆。到饭棚子来吃饭的,都是过路的司机。白话弄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到了饭点儿往路边一站,小手一招一招的,总会有禁不住诱惑的司机停下车。打白狼套闷棍这套,白话不用到处去囤,全是原创的。反正也不指望着有回头客。后来,饭棚子被有关部门给取缔了。关于这段历史,白话最值得一吹的,不是他套了多少条白狼,挣了多少钱。“你见过几个女人的屁股啊?”听见了吧,是女人的屁股。“不是我看不起你,除了媳妇的,第二个也没见过。”要不要脸啊,见的屁股多居然成了光荣事。

小白说,真是万幸,幸亏你摔到了绿化带的树苗堆里,再说,你还遇到了一位好心的老板,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到了医院。

我真想啐她一口,替白话报仇。白话的微笑和回避,只有一个原因,这个男人的心里还有Q。我也就没干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缺德事,把Q追我的那段埋藏了起来。Q成了白话的唯一软肋,不提也罢。白话受处分的直接后果有两个,一个是被取消某专科学校的录取资格,另一个是导致周围的女子们都不愿意嫁他。在学校就搞女人,这人的品行肯定有问题。这可急坏了白话的双亲,到处托人给白话介绍对象。乡村的男子娶亲都早,等我大学毕业时,白话的儿子都已经出生了。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女孩子一咬牙,褪下裤子给男孩子看。小房子没有门,月光赤条条地打在女孩子身上,无情地照亮一片染血的那个。我们知道的后果是这样的,女孩子觉得白话欺负了她,就跟家长哭诉了。家长找到学校,学校领导经过商讨,就给了白话一个处分。学校大会一公布,举校哗然。

(五)握中铜匕首,粉锉楚山铁。义士频报仇,杀人不曾缺。可悲燕丹事,终被狼虎灭。一举无两全,荆轲遂为血。诚知匹夫勇,何取万人杰。无道吞诸侯,坐见九州裂。[13]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子的。大家都巴望着白话能出点啥事,好瞧瞧他的笑话,解解恨。总会有好事的,就婉转地向白话媳妇透露白话的无耻行径,嫌佐料不够猛,还把白话过去在学校受处分的事情扒出来。总而言之,告诫白话媳妇,她嫁的就是一个流氓男。白话媳妇听懂了人的话,不吭气,垂着头掰弄自己十根粗糙的手指头。掰弄了会子,嘟囔一句该做饭了,就走了。也不知道她到底生没生气。那天白话回来,没见白话媳妇提前去街上张望,都以为这是一场恶战的前奏。让大家失望的是,白话的家静悄悄的,没有传来吵闹声,更没有发出器物碎裂声。真是扶不上墙的一摊烂泥巴,受气也不多。人只能这样埋怨白话媳妇。忽然有一日,白话的红色嘉陵摩托车开得飞快,后边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到了家门口,白话将车横过来,阻挡住进院子的通道,并朝着里边大喊,老婆子,快出来!白话媳妇颠颠儿地跑出来,一脸懵懂看看白话,又看看从车上下来的一个年轻的红唇女子。

12月1日8时,受冷空气影响,黄河内蒙古包头河段出现今年首次封河。12月2日上午,国家防总副总指挥、水利部部长陈雷主持召开会商会议,分析当前黄河凌情和今年第24号超强台风“宝霞”发展趋势,研究部署防凌防台风各项工作。

“愣着干啥,你要不想让她把你的窝给占了,就把她撵走。”白话说完,把战场交给女人,推着摩托车进院子了。白话媳妇一听有人要占她的窝儿,可是急了眼了。看吧,白话媳妇瞬间变身,许多尖利的翎羽从肢体上生长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但见女人一声“嘶鸣”,朝着红唇女子扑过去。白话媳妇原本身体底子就壮,再加上愤怒的力量,别说红唇女子,就是绿唇女子也白搭。一会子的功夫,红唇女子便千疮百孔了,嗷嗷叫着,夹着尾巴逃跑了。胜利的白话媳妇,又开始每天站在街上迎接白话。脸上挂着沉甸甸的幸福,她对于白话是多么重要,她就是白话插在家里的那杆不倒的红旗。

谁的媳妇会贤惠到这个境界呢,不怪白话把牛吹得嘟嘟响。不服气的,把媳妇都拉出来溜溜。一句话全都蔫儿了。看女人屁股的这段历史,很快就过去了。白话的饭棚子是违法的,加之使用不正当手段招揽顾客,被取缔是早晚的事情。用白话的话说,出了生意场,就进了官场。白话当官了。白话这个官,小到需要拿着放大镜才能看见。其实,那根本就不是个官,村里的一个会计罢了。白话跟陌生人搭讪,自我介绍说,我是干大队的。人家就认为他是村干部,不是书记,起码也是个村长。不知道什么原因,白话的官也没有当长。不久,村民集体上访,状告村支部书记贪污。村书记和上边的关系盘根错节,岂是轻易能告倒了的。政府部门之间打太极拳,软绵绵的,招式是有了,打在身上不疼也不痒。老百姓坚韧不拔地告,政府部门的太极不知疲倦地打。同样坚忍不拔的是时间,任何力量都无法阻止它的行走,一晃就是两三个月。人的意志力和时间意志力比拼,结果毫无悬念。就在人的意志力松动时,一直暗中观察的白话,从隐蔽的草丛中跳了出来。一群傻子还告状,懂不懂牵动葫芦扯动藤的道理啊?他热情地给大家出主意,去市里告,这是唯一的出路。白话的积极让人怀疑,这小子肯定有个人目的。但不管怎样,这是一个办法。

接连发生的两个重大事件,让白话成了风云人物。白话究竟有没有把Q给办了,成了一个巨大的悬念。很多年后,我对白话说,浴血奋战一次,受处分也不冤枉了。白话微微一笑,没有理会我的话茬儿。我试图摸清白话真实想法的动机,轻而易举地被瓦解了。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一个秘密。Q和我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向Q示好,或者流露过我喜欢她之类的语言和肢体上的细节。相反,我对她满怀芥蒂,觉得她是个不靠谱的女人。所以,尽量地保持着非友好的距离。可是不知咋的,这女子偏偏喜欢上了我。以看电影及寻求老乡的帮助等理由,和我套磁。几次拒绝之后,Q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和我恳谈了一次。对了,我们读大学的年代,还是在乎清纯度数的。她说:“你是不是介意那事?”她又说:“我和白话啥事都没发生,我还是完整的。”

天刚蒙蒙亮,轿子车就到了检察院的大门口。这群人在白话的指挥下,在车上穿戴好了,然后推推搡搡地下了车。三四十人的队伍,是从上访群众中选拔出来的,算得上是精品。见了巍峨的大门,精品们马上成了废品,一片迷茫。白话那个气啊,给大家组织队形,抓紧时间彩排。见平时对他有微词的人,都乖乖听自己指挥,白话觉得自己才是真牛。他娘个脚的。活该白话露脸,他率领着上访群众,在检察院大门外边跳冤枉舞蹈,真就引起了检察长牛某某的注意。上访百姓身着书写大大“冤”字的连体衣,头戴卡通大头娃,有节奏地摇摆,有秩序地变换。他们不喊不闹,很有美感地表达诉求。其实这个模式是白话从新闻里借鉴过来的,当成自己的原创展示给乡亲们。新闻记者的鼻子永远比狗鼻子灵敏,一旦发现新闻点,就会兴奋且疯狂地涌过来。白话他们的上访新闻,在最短的时间传遍了网络。牛检察长亲自插手此案的动机,也许是真的为了百姓,也许是被某种气息裹挟着,反正白话他们这一状告成功了。

半个月后,村支部书记从村里被带走了。白话朝着书记的背影啐了一口痰,让你吃肉连汤都不给我喝。

这归功于粗粮富含膳食纤维,适量吃可以预防便秘,以防代谢物在肠道内堆积,影响皮肤状态。粗粮还含有多种维生素、矿物质,甚至还有不少抗氧化成分可以阻止皮肤变老。用薯类等代替部分主食吧。

我一直觉得白话不应是现在这个样子,高中时代我是那么崇拜他,他该延续我的崇拜才对,成为一个有作为的人,一个事业有成的人。在我的期待中,白话结束了他只吹牛的日子,成了小学校的保安。这下,白话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兼职吹牛。年届四十的白话,身穿保安工作服,精神抖擞地站在学校门口。有人进出学校,白话就负责询问一下,然后开一下门。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闲暇的。闲暇对别人来说是闲暇,可以一个人坐着瞌睡,可以朝着窗外发呆。还可以抱着收音机听听评书,抑或看看金庸的武侠小说。这时候微信开始流行了,还能兴致勃勃地在朋友圈转悠。白话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唯一热爱的就是吹牛。当然,他自己并不认为是吹牛,这是大家给他的定义。他夸大其词的讲述是吹牛,如实陈述也是吹牛。换句话说,别人说话叫说话,白话说话叫吹牛。

有了整块时间的白话,不用行进性地吹牛了。吹腻了几段光辉的历史,就开始吹他认识的官员、名人以及能人。吹的重点,主要是官员。实际上,白话一直没有停歇对官员的吹牛,只不过不像现在这般地集中。白话的牛吹得的确漂亮,他的底气真是好,一口气能把好多只的牛吹得鼓鼓的,嘴角都不带冒白沫的。这只牛是所长同学的,那只牛是校长同学的,它们得意洋洋地漂浮在半空。其中,有一只鼓鼓的牛,竟然是我的。我从来不知道我有这么闪亮,只看一眼就有了自豪感。再细致地辨别,大致的模样是我的,可是脸上的瑕疵不见了,坑坑洼洼被什么东西磨平了,皮肤像女人一样细腻。白话的嘴巴就如同是美颜相机,咔嚓一声,我就变得光艳无比了。我有些迷糊,差点就以为被美化的那个人就是我。要命的是,我的乡亲也误会了,认为过去的我是在玩低调。于是,大家重新审视我,白话说的是真的吗?检验真假的办法,就是实践,这是永恒的真理。一个邻居首先实践,求我把他的孩子转到我们学校。哎呦喂,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语文组的组长,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可是吓死宝宝了。

(4)道德素质。道德素质既是客服人员服务客户的底限,也是提升客服工作水平的必要要素,道德素质主要包括个体道德、职业道德、社会公共道德。

看来牛不是好当的。我只得向白话发出求助,求他放我一马,把我还原成原来的样子,要不以后都没法回老家了。我特意请他喝酒,白话美美地喝,坏坏地笑。后来,白话喝多了。喝多了的白话总是对我重复一句话,“我还会东山再起的”。再起,意思是曾经起来过。那么,白话曾经的东山,指的是什么呢,开饭棚子看女人屁股的岁月,当会计的岁月,再不就是带领村民告状的岁月?再往前推,是高中时代把数学老师追得团团转的岁月,还是和Q夜晚私会的岁月呢?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白话说“我还会东山再起”时,他跳跃的表情难得地安静了。无论眼睛,还是眉毛,好像都挂着沉甸甸的东西,无法完成跳跃。

我的那些乡亲们,真的非常聪明,尽管白话吹上天的牛很多,却很少有人通过白话,因了某件事去求助某一个牛。他们看清了一个事实,连白话都不能沾上光,甘于做一个挣钱少的小保安,别人岂能通过白话达成某种目的呢。看站在学校门口吹牛的白话,不过是大家的一个生活习惯。把牛吹得活色生香,吹得比刘宝瑞的单口相声的魅力还大,能够调剂枯燥的日子,也是不错的哈。于是,站在学校门口的白话,就成了我们村的一道风景。年少的站着看风景,年长的搬着小马扎看风景。一个有精神疾患的妇人,只有听白话吹牛,才不会犯病。一天,白话患了重感冒,窝在被窝里没有上班。精神疾患妇人,狂躁地绕着学校走来走去,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吓得家人赶紧去请白话,正在打点滴的白话二话不说,举着输液瓶子就去了街上。把输液瓶子挂在学校大门上,打起精神,牛吹起来。再见那精神疾患的妇人,立即安静下来,两束直勾勾的目光从乱发丛中爬出来,趴伏在白话的脸上,一寸都不移动。白话笑,她笑。白话不笑,她也笑。

“上班啦!”白话站在学校门口,快乐地吆喝一声,赋闲的人便环绕过来。白话手里拎着一只大号的水杯子,吹上一阵子牛,就饮上几口茶水,润润喉咙。我回家见过几次这样的场面,知道的是在听白话吹牛,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演出。从表面上看,吹牛的白话也是快乐的。然而细细观察,就觉出问题来了。白话五官跳跃的幅度小了,它们仿佛缺少了一种动力,有些倦怠的模样。眼芯儿也不再担心眼睛会跳出来,安静地沉默着。一只只被他吹上天的牛,虽然五彩斑斓,但是颜色发暗,观赏性差了很多。我又想起白话说的那句“我还会东山再起的”,不免隐隐地替他担心。最担心白话的,应该是她的女人。脸颊上的两片高原红终于褪尽了的女人,上班或是下班都特意从学校门口绕一圈。女人的自行车并不停下,将目光送过去,见白话正眉毛眼睛的飞舞着吹牛,就悄悄地离去。若是白话眉毛眼睛沉寂着,不是飞舞的状态,女人也默默地离去。神情里却多了几重的担忧。

这一天,白话进城办事。在回来的路上,行驶到某处时,白话发现了一只黑色钱夹。钱夹里有一千多块钱的现金,除此就是身份证以及各种银行卡片。那段路上,没有监控,当时周围也没有人,白话完全可以把钱包据为己有。谁都不清楚捡到钱包的白话,有没有做思想斗争,反正他在第一时间把钱夹送到了辖区的派出所。把钱夹送到派出所的白话,立即又给当地媒体爆料,如此这般地讲了做好事的过程。刚开始,媒体认为这事有点小,毕竟现金的数额不是很大。很快,新闻的亮点出来了,失主是一名在本地打工的外地人员,派出所按照身份证上失主户籍所在地地址,和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取得了联系,寻找失主的下落。寻找的过程颇是曲折,也很感动人。领走钱夹的失主,将一面拾金不昧的锦旗送到了派出所。白话接过锦旗的画面,大家通过电视和微信看得一清二楚。

要消除别人嫌弃她的心理和举动,妻子知道其根源在她的皮肤病上。妻子再一次去市第一人民医院,挂号换一位医生。医生依旧说是神经性皮炎,依旧开两支皮炎平软膏。皮炎平软膏抹上不见效,妻子依旧抹、抹、抹。

吹牛的白话,被评为了“N市好人”,一下子成为了好人白话。好人白话站在学校门口吹牛,底气足极了,不光鼻子和牙齿都参与到跳跃的队伍,连耳朵也兴奋地摆动。这恐怕就是白话说的东山再起?被吹上天的牛们,个个肚儿圆圆,十二分的神气。看得精神疾患妇人,嘴儿乐得都合不拢了。

上下班特意从学校门口绕上一圈的白话女人,依旧从白话身边默默地经过。如往常一样,将关切的目光送过去。见白话的五官正亢奋地跳跃着,女人便腿上用力,加快了蹬车的速度,放心地离去了。

霍君
《大观》 2018年第04期
《大观》2018年第04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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