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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梦春心(之一)

更新时间:2016-07-05

第一章

有次秦歌经过一条旧街,意外被街边一个算命先生喊住。

年龄最小的哈尔滨知青——只有十五岁的李鸣演示起了各种军号:“起床号”、“午休号”、“集合号”、“熄灯号”。新来的知青们以后就要在这些长长短短的号声中作息操练,蹉跎自己年轻的岁月。而北大荒的每个黎明、日出、黄昏、日落和夜晚,也就要如同这些号声一般,萦绕在每个知青茫然的青春记忆里。

“这位后生,对,就是你,来来,咱爷俩聊聊。”

秦歌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惶然盯着算命先生朝他走近,倒吸一口凉气。有这么一种说法,如果你特别招惹算命先生,那你要么是被吉象萦绕,要么污秽麻烦缠身。

算命先生徐徐走到秦歌跟前。他穿着一双黑面白滚边的方头布鞋,一身宽松麻布衣裤,走起路来飘逸无声,廉价墨镜的后面,目光深邃,不可捉摸。

“年轻人,最近这一阵过得很憋屈、无趣,是吧?”

秦歌从不信这种江湖勾当。但对方此话一出,他当时就愣住了。而他这样一愣神,算命先生就更来劲了。

“我看你愁眉不展,印堂无光,胸不挺,腰不直,目光游散,眼帘低垂,总而言之,最近诸事不顺,对吧?”

秦歌盯着对方镜片里的自己,还真有些萎靡,当即叹了一声,有些难过,更有些不安。他朝算命先生摆摆手,转身便走。

近年来,辽宁省喀左县日光温室茄子反季节栽培面积逐年扩大。随着生产的专业化,多年连作,重茬严重,土传病害逐年加重,尤其是疫病、根腐病等,一旦流行,会造成大面积死秧,用药物治疗效果甚微,对茄子生产构成了严重威胁。嫁接技术作为克服日光温室茄子连作障碍的一项有效措施,已在喀左县东部乡镇日光温室内进行了试验示范,为在生产上大面积推广应用,现将茄子嫁接栽培技术总结如下。

算命先生并不挽留,反剪双手,平静地放任秦歌转身。

而秦歌却突然止步,回望算命先生,一股将信将疑的心思,抑制不住,显露无疑。

“大师何出此言?我看上去就这样不堪么?”秦歌忍不住问。

就这样,二人稀里糊涂地交往了两年之久。转眼间,到了杨力生三十四岁这年的深秋,阵阵凉风吹来,摧枯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染黄了树木的叶子。这天,杨力生又约李秀花到村边的小树林里见面,二人拥抱了一会儿,亲热话说上一大堆,杨力生因想娶李秀花的想法心切,便说:

刘董事听见张小军点名,也不客气,摔了一下手上的一沓资料,朗声说道:“要我说呀,天宇也是该变一变了。秦副总的提议,我个人是赞成的。”

他这样说着,就从衣袋里拿出一沓纸片,捻出其中一张,递给秦歌。秦歌鬼使神差,伸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纸条上有这样两句话:“夜雨打花二遍谢,秋风结子一枝荣。”

秦歌纳闷,刚想发问,算命先生已经朝他摆手,示意启迪结束。

秦歌迟疑,拿出一张钞票,塞给算命先生,大步离开。

他不信算命,却肯掏这份钱,主要是对方一语说破自己的状态。看来自己内心的困扰和彷徨,犹如一股不可抑制的水汽,早就由心境蒸腾而出,凝聚在了脸上,一览无余。

被算命先生戳中心思,秦歌不免怅然、揪心。仔细想想,这几年自己鸡飞狗跳,究竟在忙些什么?又收获了什么?

此时此刻,秦歌正站在办公室窗前发愣。现在是台风季节,窗外乱云飞渡,冷风阴雨。长久看不到太阳,人的情绪也会跟着低落。

“夜雨打花二遍谢,秋风结子一枝荣。”

没想到他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个口琴,来了段口琴独奏。嘿,看不出这呆子还真有两下子。嗯?啥时学的?我咋不知道?只听说站长会,莫非?

没来由的,他突然就想起这两句话来。

秦歌开始认为这不过是算命先生模棱两可的胡扯。但仔细品味,却感觉这话绝对不同凡响。可他无论怎么揣度,总也不能肯定是什么意思。

秦歌抬手腕看了看表。再过一会,他要去参加一个宋仁浩主持的会议。

这块表是当年宋晓雨送给他的,几年没有误差,也没有破损,令秦歌最终找不到弃用的借口。他曾经好几次恍然,这块表,或许便是自己几年来仅有的收获。

秦歌好几次不想再戴这块表,但每次他都重新把表戴在手腕上。当冰冷的表带紧贴肌肤时,他觉得这是一种提醒,一种勿忘初心的提醒。

建筑行业这几年随着大环境的变化,暴利时代已经过去,市场萎缩,前景乏力。天宇下属九家分公司,如今已经萎缩到两家,去年整体入不敷出,第一次出现盈利赤字。

“秦副总,你觉得我们拓展影视行业,有什么优势吗?我觉得你有点一厢情愿了。”张董事想了想说。在秦歌眼里,这个张董事一向就是宋仁浩的跟屁虫,老态龙钟,固步自封。

(4) 在人体内胰岛素是由____________分泌的。在现实生活中,胰岛素可用于_________病的治疗。

所以上次秦歌向宋仁浩建议,天宇可以尝试朝影视开发行业拓展,争取有所建树。但宋仁浩对此直接否定,并且拒绝得没有任何余地。宋仁浩平时对自己和气、体恤,不失长者风范,但唯独在这个提案上,宋仁浩一下就变得苛刻无情。他感觉自己跟宋仁浩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微妙关系,正在变得疏远和粗暴起来。

然后秦歌在私下里又多次尝试进谏,但宋仁浩听完秦歌阐述后,否定得斩钉截铁,根本没给秦歌任何希望,而且还让秦歌不要太理想化,不切实际好高骛远,话说得非常过分。那种滴水不进的固执和保守,更让秦歌感到绝望、心痛。

他当年决定留在天宇的初衷,一是等待宋晓雨的回归,二是辅助宋仁浩把天宇做大做强,用这种方式去实现宋晓雨的心愿,完成对她的承诺。他曾经不止一次幻想,某天宋晓雨回到天宇后,天宇已经完成原始积累,进入大展宏图的扩张期,那该多好。但现实却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奈。

所以那天算命先生说他一脸憋屈,还有些灰心意懒时,秦歌胸腔里突然有股汹涌气团凭空生成,盘旋而起,直冲咽喉、鼻腔,差点就让他当街挥泪。

今天是月度例会,秦歌已经把之前的提案重新做了一遍,添加了一些真实数据、案例,让提案看上去更加有理有据,然后又附上自己对这个项目的近期构想和长远展望。这样一来,整个提案比上一次更加丰富扎实,更加理性科学。他由衷希望,也坚信,这次一定会打动宋仁浩。

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自己还在天宇一天,就要努力促成天宇上马新项目。这是他的责任。他不惜一次次碰壁,也要促成宋仁浩接受提案。因为他觉得,这个提案不仅切实可行,而且前途无量,值得他为之努力争取。

秦歌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天宇没落,更不愿意为了避免和宋仁浩碰撞,就睁眼闭眼,和稀泥,然后坐看天宇轰然倒塌,然后树倒猢狲散。宋仁浩可以无视他的提案,但不能阻止他不懈争取。如果连后者他都没法做到,那么他在天宇也就待到头了。

想到最后这一句,秦歌忍不住惊颤了一下。自己果真会离开天宇吗?

秦歌再次抬起手腕,打量着那块手表,内心一下就变得无着无落。

“晓雨,我一直都在努力,这些你都知道吗?晓雨,你究竟去了哪里,这辈子我们还会见面吗?”

秘书推门而入,提醒秦歌会议即将开始。秦歌收拾心情,带上一个文件夹,走出办公室。

是的,宋仁浩时常会觉得,秦歌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老顽固了。

秦歌穿过天宇大厦的走廊,走进电梯,摁了八楼的按钮。电梯发出一阵躁动,开始嗡嗡上升。为了减少开支,公司两个月前已经把开电梯的阿姨辞退。

陈董事扭头看着秦歌,想了想,追问秦歌:“秦副总,现在的资本,确实有一股往影视娱乐行业扎堆的势头。你个人对这个提议有什么长远规划吗?还是仅仅只是设想?”

走出电梯,秦歌继续穿过一条长廊,赶往会议室。途中所到之处,人影寂寥,很多部门都已经精简,整幢大厦冷清得叫人心痛。

会议准时开始。轮到秦歌发言时,他毫不犹豫,就把报告阐述了一遍。

“……从世界经验来看,当一个国家的人均GDP达到7000美金后,文化消费就会超越以往物质消费的主导,快速崛起。我们国家2013年的人均GDP就已经超过7000美元。时至今日,文化娱乐产业已经达到一定水平和规模,全民娱乐的时代已经来临。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关注这种变化,抓住机遇,及时调整产业结构。我个人认为,影视开发方兴未艾,前途不可估量,非常值得我们介入。所以我再次提请公司予以考虑……”

秦歌的长篇大论,让整个会议现场一片安静。秦歌发言的过程中,大家投射过来的目光里,既有欣赏,也有不屑一顾,甚至还有不耐烦,因为这是秦歌第二次谈到这个议题。

秦歌发言时宋仁浩始终眉头微皱,把右手随意放在桌上,以手指轻微叩击着桌面。他似乎也有些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是铁了心要撼动他这个老顽固。

从回归系数t的数值来看,进口的对外直接投资弹性系数显著,方程的拟合优度比较低,变量Aij和RTAij的t值也没通过检验.于是,本文对模型变量进行调整,调整采用“后向法”.根据显著性检验标准,首先剔除变量RTAij,若仍不显著则剔除变量Aij和常数项β0,直到新方程筛选出合适的变量组合.依据上述原理,本文在方程(6)的基础上剔除RTAij和Aij以后,得到如下方程:

等秦歌发言完毕,坐回椅子后,本次会议主持,宋仁浩的资深助理张小军瞄了两眼宋仁浩,以及一帮董事,想了想,首先打破僵持道:“诸位,秦副总的发言结束,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都不妨各抒己见。谁先来?”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上升,低脂肪、高蛋白的水产品在消费者膳食结构中的比重日益提高。然而,鲜活水产品的收获期相对集中,捕获后由于自身酶解反应使得产品形态和色泽发生变化,在自溶后期,一些有害物质如组胺、硫化氢和三甲胺(TMA)等的生成使得水产品丧失了商品价值和食用性[1]。因此,水产品的保鲜问题一直受到国内外研究人员的广泛重视。

“还是听董事长的吧。”有人接了一句。

这个提案已经被宋仁浩否决过,所以大家都懒得多说。

张小军似乎看透大家的心思,笑笑,又快速扫了宋仁浩一眼。宋仁浩朝他丢过去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张小军五十多岁,跟着宋仁浩一起打拼几十年,贴心贴肺不说,两人的默契程度也已经出神入化。所以对于宋仁浩的暗示,张小军自然心领神会。

于是他缓缓转过头,面对着大家,笑说:“董事长想听听大家的想法。我建议,每个人都发表一下意见,来,就从老刘开始。”

算命先生打量秦歌,沉吟片刻,轻叹说:“年轻人,我送你两句话。”

宋仁浩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并没有说话。张小军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接着发言。

“反向支付和解”是原研药企业滥用专利链接制度的一种形式,其本质是原研药企业和仿制药企业以协议的形式共同分享推迟仿制药上市时间所带来的垄断利益,将对仿制药市场竞争造成损害,也给药物可及性带来不利影响。为对反向支付和解行为进行规制,美国规定了有关和解协议需要提交反垄断审查机构进行审查。

秦歌接连被人支持,心中顿时有了些底气。他恭敬地站起,朝陈董事点头道:“这方面我当然有过展望的,陈先生。”

“好吧,秦副总,那你先阐述一下好了。”张小军看了看宋仁浩的脸色,轻咳了一声说。

秦歌定了定神,观察了一眼宋仁浩的神态,开始阐述:“我的构想是:第一步先制定一个小目标,在影视制作发行领域尝试一下,感受一下深浅,站稳脚跟。第二步我们再谋求做大,然后争取上市,获取更大、更广的发展空间和利润。这方面已经有成功例子,但这也不是我构想中的终点。接下来,我们还可以进行产业开发一体化的尝试……”

在原理讲解阶段,教师播放多媒体动画,让学生理解透析的原理:透析只能去除小分子杂质,蛋白质进一步纯化要用凝胶色谱法。接着,教师组织学生进入实验室进行实验操作环节,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

“产业开发一体化?能说具体点吗?”张小军追问。

秦歌点点头,胸有成竹,说:“全民娱乐时代,影视不应该成为单一、孤立的开发品种。现在最先进的理念,是抓住源头,然后全面开花。具体说起来,就是你想做一个电影,首先应该从源头抓起,比如原创文学。先挖掘培育出一批有潜质的文学作品,然后向市场推广,形成一定人气效应,也就是打造一个所谓的IP,然后再拿来制作成影视,甚至是动漫、游戏、娱乐品牌,在产业链上下游构建多个完整的小生态,减少大投资带来的风险,从而构建一个大文娱产业新生态。如果可以结合网络,做到线上线下,台网联动,那就更好了……”

宋仁浩安静聆听着秦歌的发言,若有所思。秦歌结束发言,忍不住就朝宋仁浩望去。

“秦副总,我个人是赞成你这个提议的。”陈董事轻拍桌子,饶有兴趣。

大家也都窃窃私语,面色各异。

张小军环视,以目光征询宋仁浩。宋仁浩没有任何反应,拿起杯子喝水。这个时候,全体与会人员的目光全都朝宋仁浩投去,期待着他开口表态。可是宋仁浩始终沉默,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凝固。

秦歌万分期待,但宋仁浩脸上并无半点动摇的迹象。秦歌不禁怅然,继而有些恼怒。

(2)造成财政资源浪费。安排财政专项,是基于各部门要完成特定的任务,如果项目执行进度慢,资金一直“趴在”账上不动,资金的使用效益就无从谈起,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了相关部门任务没完成,要不钱怎么会“花”不出去,影响高校事业的健康发展。到年底,为了完成进度,必然盲目突击花钱,资金没用在“刀刃”上,造成了财政资金的浪费。

大家的目光再次聚集到秦歌身上。这种冰冷的审视局面,秦歌已经感受到多次。而张小军这次也没有插话。很显然,他也在等着秦歌回答。

“事在人为。连尝试都不敢,还谈什么经营?天宇当年起步时,建筑行业同样是新鲜事物,但那时我们不也奋不顾身进去了么?很可惜,这样的锐气,天宇如今已经丧失殆尽。企业最难能可贵的,是领导者眼光独到和敢为人先的魄力。”秦歌有些激动,好好的话题,说着说着,就变成一种攻击和挤兑。

3.1.3建立农业产业准入负面清单制度 以县为单位,针对农业资源与生态环境突出问题,因地制宜制定禁止和限制发展产业目录,明确种植业、畜牧业、渔业发展方向和开发强度,强化准入管理和底线约束,分类推进重点地区资源保护和严重污染地区治理。

“秦歌,怎么说话的?”张小军见秦歌越说越过激,轻斥了一声,又朝宋仁浩望了望,有些担心。

宋仁浩当然明白秦歌这话就是冲他而来,不免也有些气愤。他望了一眼所有人,努力不失态。那边秦歌一脸厌烦,毫不在乎,愤愤合上文件夹。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再在这个事上多费口舌。宋仁浩也有些尴尬。

大家接着又随便聊了会,基本上没达成任何共识。公司到现在这个地步,大家的信心也都大打折扣,患得患失,有些事要是放在鼎盛时期,根本就不是事。

最后秦歌实在忍不住,忽地站起,冲着宋仁浩道:“宋先生,我这个提案不是第一次提出,今天希望你再慎重考虑,给我一个明确表态。”

面对秦歌的逼宫,宋仁浩也多少有些不快。他环视大家,把玩着一支水笔,道:“秦歌,你的提案很具有挑战性,做得也很用心,可还是要谨慎。你看看,在座各位的意见也不统一,所以急不得,还是先看看市场,商议商议……”

秦歌听罢,深深吸了口气,无尽失望,慢慢靠到椅背上,努力抑制内心愤慨。

接下去的会议议程,他根本没有听进去。到末了张小军宣布散会后,秦歌第一个冲出会议室。

宋仁浩望见,缓缓收拾东西,独自走回办公室,给自己泡了杯茶。

宋仁浩安静坐了一会,揭开杯盖,微微摇晃,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在上下漂浮,开始回忆刚才的会议。

82例患者中,急性血栓9例,血栓大小:长0.6~22.0 cm,直径0.7~3.3 cm,彩色多普勒超声检查病变静脉管腔明显增宽,其内充满低或无回声,血管壁与血栓界限清晰,无增厚,病变处无血流信号;陈旧性血栓73例,其中28例为伴有再通的不全性血栓,彩色多普勒超声显示病变静脉管径粗细不等,管壁局限性或弥漫性增厚,管腔内有强弱不等的实性回声,与血管壁分界不清,局部管腔血流充盈缺损,血流变细,周边有缝隙状血流信号。

在宋仁浩的眼里,现在的影视行业,虽说利润丰厚,但总体上鱼龙混杂。他记得上个月公映的《异镇514号》,总共千万不到的投资,却捞回11个亿的票房,创造了国产小成本电影的神话。但不靠谱的也有,听说小牛影视拍了部片子,票房总共只有十几万,连片场盒饭钱都没赚回来,闹了个大笑话。

(1)改革授课内容和形式。通过以临床实例为基础的分专业组的授课形式,提升学生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能力。各专业组以月为单位针对本组学生安排“异常结果的判读与处理”“如何解读检验结果的临床意义”“仪器的维护及常见故障的判断和处理”等内容讲授,要求授课教师联系临床实例,科室随机抽查授课内容。

影视行业的这种现状,难免令宋仁浩有些举棋不定。更何况天宇作为一家建筑工程公司,要想转战文化娱乐行业,跨度实在有些大。以他和董事们这样的年龄资历,对时尚的文化娱乐行业真不熟悉。其实宋仁浩这样决然否定秦歌的提案,也并不表示他不看好提案本身。他只是想再谨慎观望一阵。

想到这些,宋仁浩突然觉得,自己的谨慎,如果能够跟秦歌的锐气和新潮结合起来,倒是也能够相得益彰。当年宋仁浩之所以把秦歌带进公司,也是看中了他的诚实和朝气。他现在的表现,也是宋仁浩所期待看到的。

另外秦歌越是对这个提案急于求成,他就越要泼他冷水。这不是保守,而是冷静,是理智。当资本一窝蜂涌向某个行业时,往往就隐藏着巨大风险。这也是他几十年来的经验,错不了。影视行业如果确实是个良性市场,那么行情必定是长期的,所以根本不在乎迟几天进入。

所以宋仁浩觉得自己在秦歌面前还得唱一阵黑脸。他想看看,困难和委屈面前,秦歌究竟是不是很容易打退堂鼓,轻言放弃。

他就想知道秦歌仅仅只是一个大情种,还是一个堪以大用的领军人才,一个以天宇未来为己任的年轻人。毕竟他之前和当下的所作所为,都可以看作只是为了晓雨。现在的天宇,的确需要有个优质项目来走出低谷,但更需要一个能够托付重任的年轻人来接过重担,挑起大梁。所以在这个当口,选人要比选项目更迫切。只要看准了人,那就来日方长,不愁不会有突破。

在宋仁浩看来,80后这一代,缺乏耐力,喜欢追逐时尚,小众,有很多做派他也看不惯。包括宋晓雨,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从不顾及别人感受,太自我了。他们这一代人究竟能走多远的路,攀多高的山,宋仁浩是怀疑的。所以对秦歌的锻打历练,就更有必要。

宋仁浩想到这些,再次注视着桌上女儿的相片,沉吟起来,默默拿起相片,轻轻擦拭,目光中透着一股无以言表的凝重和无奈。

随后他给张小军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找秦歌聊聊,安抚一下秦歌情绪。毕竟他还年轻,承受到过分打击,说不定这个年轻人就会彻底绝望。这也是宋仁浩不想看到的局面。

秦歌回到办公室,把文件夹狠狠摔在桌上。一个杯子应声落地,砸在地上碎了。

很显然这次提案,宋仁浩还是不想答应。而且从老先生当时的语态神色分析,秦歌甚至开始怀疑他对自己根本不信任。这个猜测令秦歌更加沮丧。

接下去自己该怎么办?继续耗在天宇,跟这帮老古董们等待天宇崩溃的那天?

想到天宇有天会轰然崩溃,秦歌也有些难过,毕竟他为此奋斗了好几年。天宇给他带来过烦恼,也给他带来过幸福和成长。

秦歌想到这里,抬手腕轻轻解下手表,放在手心凝视。

他现在无法说服宋仁浩,带天宇杀出一条血路,而宋晓雨也始终杳无音信,就好像真的从世上消失了一般。受到提案被粗暴否定的坏心情影响,秦歌难免滋生戾气,突然对宋晓雨的所作所为有了新看法。

这个宋晓雨,为了躲避自己,甚至连父亲和天宇都舍得抛弃。这样咬牙切齿的气势决心,真的能够用没有颜面见自己来解释得通吗?

最关键的是,自己现在对于天宇,也明显已经不那么重要。宋仁浩眼下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程度,很值得秦歌评估。

按理讲,一个新的提案出现,他至少也应该关注一下,组织力量调研论证一番,这才是作为一个领导者的正确姿态。而他呢,面对自己精心准备的提案,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拍死。什么要谨慎,什么还需要再看看,全是托词。

这一刹那,秦歌有些气馁,更有些悲伤。自己坚守天宇那么多年,依旧两手空空不算,还徒增烦恼,遭此冷落,真的很没有意思。

他有些不想坚持了。

所以后来张小军几次找他聊天时,秦歌也直接推说有事,甩给了张小军一个冷冷的背影。

第二天秦歌没有去上班,一直睡到九点才醒。反正去了也没什么事,还添堵。

他在半年前把原来的老公房卖掉,贷款买了套大房子,现在跟母亲住在一起。为此金美芳非常骄傲,逢人就夸儿子孝顺,还特别上进,赚得也多,搞得秦歌很难堪。

秦歌就说妈你别这样夸张,我不过是贷款买个房,每月要还银行一万多,不轻松。金美芳心疼,就每天给儿子烧营养菜,而且还要看着秦歌吃完,她才作罢。这副做派,跟秦歌上小学那会简直一模一样。要是哪天秦歌胃口不好,吃不完那么多,必定要花费很大精力解释,一直到母亲相信为止。面对这样的母亲,秦歌恼也不是,喜也不是。他再次深信了本性难移这句话。

今天金美芳一大早出去,早锻炼外加买菜,回家后才发现秦歌没有上班,当即紧张起来,问长问短,就担心儿子生病。秦歌怎么解释她都不信,不得已只能起床,站在母亲跟前,一阵的生龙活虎。金美芳这才笑笑,作罢,转身去给秦歌温牛奶。

金美芳问起最近工作时,秦歌就动了念头,有意把自己准备离开天宇的打算告诉母亲。这件事昨晚一直在他脑海里翻转,一直到凌晨两三点才罢休。秦歌很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妈,我想离开天宇,换个地方工作。”秦歌咽下最后一口牛奶说。

金美芳正在给儿子削苹果,听见这话,差点就把小刀扎进手中。

“做得好好的,怎么想换地方啦?你现在都已经是副总啦。”金美芳大喊,“你可别傻,儿子,换地方你能有现在这个收入这个职务吗?”

“我做得不顺心,妈。”秦歌索性实话实说。在这一点上,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谎。

“哎呀,儿子,哪个单位都一样,东山老虎要吃人,西山老虎也要吃人,不就是些勾心斗角的事么,忍忍就过去了啊。唉,不对呀,你现在都已经是副总,哪还有什么人来欺负你呢?”金美芳一把将儿子按在椅子里,继续劝道。

秦歌摇摇头,突然有些软弱:“妈,不是有人欺负我。是我做得没劲,想换个环境,透透气。”

“什么有劲没劲的?你干活,他们给你开工资。有人欺负你,你也别含糊,就那么简单。我可告诉你,你现在还背着房贷,每月一万多块哪,你上哪挣去呀?”金美芳真急了。

秦歌听到这些,无言以答。他望着母亲,努力压抑住自己的不快。他知道,这种事没理由去跟母亲争论。他甚至有些后悔,干吗要去跟母亲说这些呢?难道还指望她会安慰你几句吗?

秦歌觉得自己还是别呆在家里为妙,要不然这一天就别想清静,心情也只会越来越糟糕。所以他略微梳洗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金美芳看着儿子一声不吭眉头紧皱,突然也有些心疼。还没等她想说什么,秦歌就已经出门。

秦歌钻进车里,却又不知道该去哪。

刚才在电梯里时,他就已经意识到,母亲的担忧还是有道理的。离开了天宇,一时半会儿真不一定能找到称心的工作,自己每个月的房贷怎么办?再说了,世上有几个人是因为喜欢才出去工作的?自己老大不小了,怎么会有这种幼稚的念头?

这可真是太憋屈了。那个算命先生眼光真毒。

此时此刻,秦歌甚至有点想再去找那个算命先生,多给他几张钞票,然后请他指点迷津。对了,老头那两句隐晦的话是怎么说来着?

这时手机响起。秦歌心烦意乱,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直接掐了。没想到几秒钟后,这个号码再次响起。秦歌无奈接听,这才发现对方原来是他初二时候的同学安康。这个安康,以前跟他也算死党,只是很久没有联系了。

“哈哈,不好意思,安康,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哪啊?”秦歌欣喜道。

“我现在也到江城工作来了。我知道你在江城,好不容易才搞到你的手机号。哎,出来聚聚吧,这些年挺想你的……”安康乐呵呵地说。

“好啊,我也正闷得慌。再不见面,我都记不清你是怎么样一副德行了。”秦歌很开心。

“哈哈哈哈。那好,今天晚上,江城酒店,我们吃个饭。我定好包房再联系你,怎么样?”

“不行不行,你刚到江城,我才是地主,我请你吃饭。你别想反客为主。”秦歌冲着对方嚷。

“我正等着你这句话呢,哈哈哈哈……”

结束通话后,秦歌突然感觉胸中畅快许多。这个意外的惊喜,多少冲淡了一些他的郁闷心情。现在的他,太需要这种惊喜了。

这天晚上秦歌见到了安康。两人碰面,二话没说,乐呵呵直接拼了三杯酒,一点陌生感都没有。所以说小时候结下的友谊,特别珍贵,也特别真诚难忘。

眼前的安康器宇不凡,真的快要认不出来了。举手投足,收放自如,隐隐透着一股春风得意的优越感,但也并不缺乏沉稳睿智的阅历。之前那个跟他嬉闹较劲的小混账,的的确确已经长大。秦歌记得安康跟自己只同学了一年,然后就随父母搬到别的城市去了。

“什么,你到江城已经一年了?那怎么才来找我?罚酒!”秦歌头几杯喝得有些猛,这会儿已经有些来劲。

安康听他这样说,毫不迟疑,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秦歌望见,心里舒坦,也跟着喝了一杯。交谈之间,秦歌这才了解到,安康现在经营着一个规模不小的家族企业,还说他们企业名叫万隆集团,总部刚刚搬到江城不久,但很多产业却很早就开始在江城布局。秦歌之前也有所耳闻。

秦歌惊异:“没想到万隆集团是你们家的。”

安康继续给他倒酒:“没错。我父母,还有我和我姐,都在一块干。”

秦歌猛拍桌子,感叹说:“哎呀,早听说大财团万隆集团到了江城,没想到就是老弟你在捣鼓。我这段时间忙傻了,根本没精力顾外面的事。失敬失敬,安公子。”

“拉倒吧你,别跟我装,你在天宇也不是搞得风生水起,我都已经了解过。呵呵……”安康谦逊地笑笑。

“唉,让老弟你见笑了。”说到天宇,秦歌马上有了些不快。

安康显然察觉到了秦歌的不快,似乎也没多大意外,不动声色,继续问:“怎么啦?哥。”

“老弟,你这么说,我真想钻桌子底下去了。”秦歌一仰头,喝了一杯。

安康注视着秦歌,微微一笑:“我听说天宇最近不太顺,是吧?哥,怎么搞的?”

“一言难尽呐。”秦歌感叹一句,突然不想多说。他今天来见安康,本来就是想放松一下神经的。

安康笑笑,不再追问,继续给秦歌倒酒道:“哥,别介意,做什么事都这样,起起落落,这些你比我明白。来,喝酒。”

两人又喝了一杯。秦歌有些晕晕乎乎起来。

安康打量着秦歌,想了想,试探说:“哥,哪天有空,到万隆去坐坐吧。我父亲,我姐姐,也都想会会你呢。”

“会会我?”秦歌纳闷,警觉地追问,“素不相识,他们找我干吗?”

安康见秦歌有些惊了,马上扯了个谎说:“就是想跟你这个地头蛇认识一下。在江城,万隆是新人,少不了有请你帮忙的时候。”

秦歌听他这样一说,不禁抬起头,眯起醉眼,仔细打量起安康。凭直觉,他肯定安康刚才是在说谎。因为安康说谎时的表情,跟念初二那会儿,没什么变化。

安康见他一脸警觉,呵呵一笑,不自觉地掩饰。

那天跟安康喝酒,秦歌大醉。

在秦歌的记忆里,他很少这样放纵过自己。但他也知道,他太需要这样大醉一次,人有时候过分清醒,反而会痛苦不堪。

安康介绍以后秦歌才得知,万隆开始时在龙城起家、扩展,后来把总部搬到新洲,去年才来到江城。万隆集团的产业触角伸展得相当广泛,业绩也都不错。跟天宇一样,他们起初也是以建筑起的家,可现在他们早已经涉足文化娱乐业,而且出手大气,表现也不俗。可以说万隆基本上已经算是成功转型,至少是已经在转型的路上。相比之下,天宇却还依旧在原地徘徊,舍不得那一亩三分地,深陷泥潭,不肯自拔。想到这些,秦歌心里真不是滋味。

现在秦歌回忆起来,安康约自己喝酒,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喝酒叙旧。那天他喝得畅快,很快就有些晕乎,但依稀还记得安康当时的表情,分明是意犹未尽。只是自己后来大醉,他才没把话全都倒出来。

事后安康多次邀请秦歌去万隆坐坐,非常热情。秦歌出于戒备,推了几次,不过他心里也挺想过去看看的,尽管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想看什么。最不济开开眼界,散散心,也是好的。毕竟安康的出现,给他带来不小的欣喜和轻松,让他暂时忘却了惆怅。

但这几天安康却没再给他电话邀请,他自己自然也不适合主动要求过去。毕竟他并不清楚对方的意图,他唯有等待。

天宇这边的尴尬还得继续承担下去。秦歌尽管失望,可内心还在期待着宋仁浩给他一个惊喜答复。无奈等了好些天,老头子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秦歌越来越绝望。

每天回家看到母亲,秦歌甚至有种渴望退休的想法。而母亲显然也感受到了儿子的苦闷,轻易不敢再多说话,还故意努力说些开心的事体逗秦歌,显然是想宽慰她的宝贝儿子。

可母亲越是这样,秦歌就越觉得难过。自己诸事不顺,母亲也被迫跟着担心。他这样一个年富力强的男人,竟然落到要让母亲来刻意照顾情绪,实在是失败。

而且秦歌发现这几天母亲连每天傍晚的广场舞都没兴趣参加了,吃完晚饭就在客厅里看电视,谨小慎微。每次秦歌从房间里出来倒水或者做什么,母亲就偷眼盯着他的脸色,如果秦歌面露轻松,她也会一下子舒怀好多。

“妈,你怎么不去跳舞了?”

“哦,妈这些天有点累,不想去了,在家陪陪你。”金美芳扯谎道。

“妈,你还是跳舞去吧。你这样呆在家里守着我,我反而别扭。”秦歌胡子拉碴,揉了揉凌乱的头发,嘀咕道。

“不去,不去。你这样子,我还哪有心思跳舞?”金美芳看到儿子这样萎靡不振,心里也不乐意,说着说着就开始直言不讳,“你要是想让妈开心点,就给我安心工作,别胡思乱想。听见没有?”

果然是亲妈。想呵斥你两句了,张口就来,毫不含糊。而且说话还那么没遮没拦,直戳心窝。

这日子实在不能这么过。

实在无处宣泄,秦歌就想把唐小弟约出来喝酒。他已经有日子没跟胖子厮混了。

秦歌赶到约定包房后,看到唐小弟已经坐在位子上。然而,胖子厚实的前胸上,居然还挂了个婴儿背带,背带里蜷着一个小娃娃。

“搞什么,喝酒你还带娃来。”秦歌说道。

“嘘——你嚷什么嚷,刚睡着。今天先说好,都别抽烟啊。”唐小弟瞅了一眼熟睡中的娃娃,小声说着,并且拿出一张面纸,笨拙地替娃娃擦拭鼻涕。用力过猛,娃娃动了一下,有些醒了。唐小弟连忙嗯嗯嗯哄个不停。

秦歌坐定,看着唐小弟的滑稽模样,突然大笑,摇头道:“哎,胖子,你比我还惨。”

唐小弟毫不在意,斜着小眼睛,藐视秦歌道:“是吗?我没觉得自己惨啊。”

秦歌无心跟他深究,打量着胖子,笑笑道:“娶了媳妇,当了爹,感觉如何?”

“挺好啊,你没看出来吗?”唐小弟说着,示意服务员上菜。

秦歌见他嘴硬,也懒得再去惹他。两人倒了啤酒,各喝了一大口。

“怎么,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唐小弟嚼着冷菜,冷冷地说。

秦歌盯了他一眼,纳闷道:“你神仙哪,这都能猜到?”

唐小弟不屑道:“好端端的喊我出来喝酒,一准没好事,我还不知道你?切。”

秦歌心里乐呵,嘴上不饶道:“放屁。我好着呢。”

唐小弟拿手指在半空里点着秦歌:“你丫就他妈爱装。我可听说你在天宇已经不招人待见了哈。哼,还有脸说我惨。”

秦歌听他这么一说,也不想抵赖,抬手给胖子倒酒,也把事跟他一咕噜全倒了出来。

“胖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快要疯掉了。”最后秦歌说。

唐小弟安静听完秦歌唠叨,接口就说:“那就赶紧走呗,有什么好纠结的?房贷的事,总会有办法,总比你在天宇憋出病来要好。”

“话是这么说,可真要我离开,我一时半会还真下不了决心哪。”秦歌为难。

“磨叽吧你就。我就知道,你丫就是嘴硬骨头酥。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宋晓雨。”唐小弟戳穿秦歌道。

“我承认晓雨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为了她,我已经走到这个份上,也付出了那么多,要是现在做了逃兵,等于前功尽弃。”

“你现在还觉得宋晓雨是因为感觉愧对于你,所以躲着你,没脸见你吗?”唐小弟拍了拍儿子,又问道。

这话又戳到秦歌痛处。过去好长一段日子里,他一直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从没怀疑过宋晓雨有天一定会静静地站在自己跟前,然后跟他再续前缘。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秦歌却开始怀疑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他想起自始至终,宋晓雨从来都没跟自己落下过一句承诺的话,一个态度明朗的字眼。所有的种种,全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单方面凭空猜测。

不是么?其实宋晓雨之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还具备其他无数种残酷的可能性,只不过自己始终情愿朝美好的一面去幻想罢了。

想到这些,秦歌不免惊颤。

“说真的,胖子,被你这么一问,我现在还真不敢确认了。”秦歌说这话,忍不住有些软弱起来。再怎么坚韧的守望,终究抵不过残酷的时间磨砺,最终在绝望跟前认输。

“秦歌,不是我说你,你呢,一直就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你说你究竟看中宋晓雨什么呢?她除了财富,哪点能跟陈娟相比?我看你也不是个特别贪财的主,怎么就这样跟自己较劲,非要去跟宋晓雨纠缠不清呢?”唐小弟说着,拿起啤酒瓶,也懒得倒进杯子,直接对着瓶口吹了起来。啤酒灌进喉咙时,发出很大的咕嘟咕嘟声,他弱小的儿子又有些被惊扰到了。

秦歌望着唐小弟,知道每次一提起陈娟,他就会激动,哪怕结婚以后也是这样。看得出来,胖子当年追求陈娟不遂,遗憾至今,对陈娟动过真情。

“陈娟当年是真爱你,简直到了不顾一切,我看了都眼红。唉,作孽呀,要是你丫选择了陈娟,她也就不会死了。”唐小弟又开始感叹。

秦歌听到这些,马上也想起了陈娟。当年陈娟的确深爱着自己,但自己的心思全在宋晓雨身上。陈娟为了说服宋晓雨放弃陷害自己,更为了表明深爱着秦歌的心迹,跟宋晓雨较劲,最后不幸遇害。

“其实我也觉得陈娟真不错。可我一看到宋晓雨,心都快要融化掉了,觉得她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真的,胖子,这种感觉很神奇。”秦歌说到这些,一脸欣然,目光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就是你这辈子的克星,冤家对头。偏偏你丫还这么贱,唉,你就等着被她慢慢噬魂蚀骨吧。”唐小弟摇摇头。

“胡扯,你当她白骨精啊,什么噬魂蚀骨?”秦歌不满地说道。

“自从陈娟死了以后,我算是看穿了。这人呐,还是别跟自己过不去,随遇而安才是理。该是你的,走不了,跟你没缘分的,强求不得。”唐小弟自言自语道。

“所以你才随便找了个人,然后结婚生子,这样就算给自己交待了?”秦歌反问。

唐小弟看了看怀里的儿子,得意道:“错,我这老婆可不是随便找的。”

“你爱她吗?”秦歌追问。

唐小弟迟疑片刻道:“至少她是爱我的。我对她么,慢慢来。”

“你倒是时髦,先结婚,再恋爱。”秦歌笑笑。

“就算是吧。至少我现在不纠结,很坦然,还有些小幸福,这还不够么?”唐小弟摇头晃脑说,“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要死要活呼天喊地的争做傻瓜。”

秦歌听到这里,竟然无言以对。唐小弟的话,多少已经走进他内心,也似乎是在鼓励他做出某些决定。

“小弟,你真能跟不喜欢的人坦然结婚吗?”秦歌突然问。

唐小弟的婚姻,秦歌是清楚的。唐小弟对他老婆真谈不上喜欢,但他老婆倒挺喜欢胖子。两人认识才几个月吧,突然有天唐小弟就过来送请帖,说是要结婚了。

唐小弟摇摇头道:“我也没有不喜欢我老婆,我对她至少不讨厌,这就够了。那种要死要活的爱情,我不敢奢求,而且也可遇不可求。”

秦歌听到这里,注视着唐小弟。他心里清楚,唐小弟心里依旧装着陈娟。

“唉,有时候我真有点羡慕你,至少你还能说服自己,懂得妥协。”秦歌想到自己,很是感慨道,“但你当年好像也不想轻易放弃陈娟,千方百计地折腾,不是么?”

“没错。那是哥们我当年幼稚。而且你看我这样折腾,最后有结果了么?这人哪,一定要学会认命。”

秦歌沉吟起来,有些茫然道:“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或许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你这种预感,其实根本就是现实。宋晓雨这件事,世上大概也只有你还不愿意相信。”

聊到这里,秦歌感觉一阵难过,但更多的却是一份愤怒。跟唐小弟的一席话,让他越来越确认自己真是个傻瓜了。其实选择唐小弟那样面对生活,也挺好。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生活就是不断妥协,最后向死亡低头。

“喂,撇开宋晓雨,你还有其他舍不得离开天宇的理由么?”唐小弟换了个话题。

“当然有。我想在天宇成就梦想,成就自我。”秦歌脱口而出。

唐小弟眯着小眼睛,打量着他,点点头,讥讽道:“嗯嗯,有抱负。但现在宋仁浩给你机会了没?”

秦歌无言以对。

唐小弟怀里的儿子醒了,动了几下,非常可爱。唐小弟低头,小心翼翼安抚,专注而熟练,一改之前的毛手毛脚。

“胖子,或许你是对的。做人不能太拧,不能一根筋。”秦歌见状,忍不住说。

这时秦歌手机响起。他一看这是安康的号码,顿时有些联想。

第一次看见安然,秦歌就对她没有一丝陌生感。好像她跟安康一样,就是自己的一个旧友,只是好久不见而已。很神奇,又实在是美好。

那天安康再次打电话给秦歌,说是请他出来坐坐。秦歌本来就一直在猜测,安康究竟想对自己怎样,所以也就答应了他。

安康说要不我们还去喝酒怎么样?秦歌说别喝酒了,他坦言自己最近心情不畅,借酒消愁愁更愁,还是换个别的地方吧。安康说那要么我们去唱歌吧,万隆旗下有个休闲娱乐中心刚刚开业不久,设施还算是一流。秦歌说好。

到了娱乐中心,安康先带他参观了整个休闲娱乐中心。秦歌看到这个娱乐中心建得气派周全,生意也很不错,心中无限感慨。万隆的转型可以说是遍地开花,产业触角深入娱乐行业的方方面面,已经初具规模,相比较天宇的保守,万隆已经远远走在前面。秦歌心里更加郁闷。

参观完以后,安康说我们找个精致的包房吧,秦歌却让他去找个人多的地方。这些天里,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心情很不好,他很想找个人多热闹的场所,好好宣泄一下情绪。

安康于是就把他带到一个歌舞厅里。歌舞厅前方有个小舞台,舞台上有一支不小的电声乐队,还有几个驻唱歌手轮番上台表演。不时也会有客人趁着兴致,跑上去开开心心,高歌一曲。虽然唱得不怎么样,但台上台下气氛欢快,倒真是个放松的好地方。

安康找了个不错的地方跟秦歌坐下,点了些饮品和瓜果点心。

“秦歌,上去唱首歌吧。”安康建议说。

秦歌仰头把酒杯里的酒饮尽,也没客气,点了一首《给未来的自己》。

安康看到这首歌名,忍不住就朝秦歌望了望,神色有些意外。

随后安康又马上找到领班,吩咐一番。领班受命,带着秦歌离开座位。

秦歌刚刚离开座位,不远处有一个女子正安静地站在某个角落,望着秦歌。随后开始在歌舞厅里随意走动,四处观望。

那边秦歌已经跟乐队达成约定,然后走上舞台。

这个歌舞厅真是不错,当秦歌走到舞台中心时,全场的灯光就开始变幻,并且这种灯光的变幻,跟那首歌的意境还挺和谐。

“大家晚上好。我唱一首《给未来的自己》。并且我想把这首歌献给我自己,献给我的过往和我的未来,也献给在座的所有朋友。”秦歌对着台下,发自内心地说道。

秦歌这话一出,台下顿时安静下来。

而原本在场内巡视的那名女子,在听到那首歌名以后,突然驻足,目光惊喜。

伴奏声起,秦歌开始演唱。

站在狂风的天台一望无际,这一座孤独的城市。

在天空与高楼交接的尽头,谁追寻空旷的自由。

阳光覆满这一刻宁静的我,隔绝了喧嚣和冷漠。

川流不息的人游荡在街头,谁能听见谁的寂寞。

找一个人惺惺相惜,

找一颗心心心相印。

在这个宇宙,我是独一无二,没人能取代。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我很坦荡。

这一节唱完,台下掌声响起。站在歌舞厅角落的那个女子,突然也有些神情悸动,鼓着掌,不由自主就朝舞台走近。

舞台上,秦歌还在歌唱。

夜幕笼罩灿烂的一片灯海,

多少人多少种无奈。

在星光里遗忘昨天的伤害,

一觉醒来还有期待。

我不放弃爱的勇气,我不怀疑会有真心。

我要握住一个最美的梦,给未来的自己。

一天一天,一天推翻一天,坚持的信仰。

我会记住自己今天的模样。

有一个人惺惺相惜。

有一颗心心心相印。

就在音乐伴奏过门的间隙,秦歌独自站在舞台上,举目四望,虽然眼前的歌舞厅里非常热闹,可他的内心,却有一股强烈的孤独感油然而生。他感到自己已经有些眼眶湿润。

这是谁写的歌曲呀,怎么这么准确地刺中自己的内心?以前并不觉得这首歌有多么好,但今天他点歌时,突然就想起了这首歌里的某几句歌词,马上就觉得非常符合自己当下的心情,并有了强烈的共鸣,因而演唱起来非常投入忘我。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子手捧着一束鲜花,走上舞台,朝秦歌走去。秦歌正在惊异,对方已经站在自己跟前,微笑注视着他,把那束鲜花递了过来。

秦歌接过,说了声谢谢。

“我想跟你一起唱下半段,可以吗?”女子轻声说道,声音悦耳。

秦歌在她的注视下,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女子笑笑,就跟他并肩站在一起。这个时候,伴奏过门结束,两人一起拿起话筒,唱了起来。

抛开过去,

我想认真去追寻未来的自己。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

我很坦荡。

我不放弃爱的勇气。

我不怀疑会有真心。

我要握住一个最美的梦,

给未来的自己。

不管怎样,怎样都会受伤,伤了又怎样?

至少我很坚强,

我很坦荡。

未来的你,

会懂我的疯狂。

一曲终了。安康鼓着掌走上舞台,把两人带进座位。秦歌见那名女子始终跟着他们,有些意外。安康呵呵笑着,就给秦歌介绍,说这就是他姐姐安然。

秦歌非常意外,不由自主回过头去,打量着安然。

安然看上去也不比安康大多少岁数。但衣着神态,的确要比安康显得稍许成熟一些。秀发齐肩,发梢微卷,配一身干练中性的职业装,却遮盖不住她丰满有致的身材,以及富有活力的韵味。目光中时而透着一股精练和广阔,但却很少给人高高在上的压迫感,时而又透出一股温润、平静。一开口,又像自家姐姐那样的随意和亲切。

“你好,秦歌。”安然主动朝秦歌伸出手,招呼道,“欢迎到我们万隆娱乐中心来玩。”

“幸会,安然……姐姐。”秦歌一时不知道该称呼安然什么。情急之下,就随安康叫了她一声姐姐。

这声姐姐却马上招来安然莞尔一笑。这一抹微笑,令秦歌又多看了她一眼。

但他同样发现,面对这样动人的微笑,自己已经基本失去了联想的能力。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或者说,是挫折深重,有些万念俱灰。

安然说秦歌,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叫姐姐我实在不适应。况且安康从小也习惯叫我名字,很少叫姐姐。

大家相视一笑。这个花絮,令大家反而更随意放松。

安然称赞秦歌唱歌唱得好。秦歌说他只是觉得这首歌好像就是专门为他而写的,有感而发,所以唱得有些投入。

安然连忙说她自己也很喜欢这首歌,所以情不自禁,就跟秦歌提出要合唱一曲,希望他不会见怪。

秦歌打量着安然,发觉她说她也喜欢这首歌的时候,神色飞扬、真挚,怎么看都不觉得是在敷衍,心中暗暗称奇。难道她也有跟自己类似的某种经历?要不然面对这首歌曲,怎么会有相同的心境呢?

安康在一边听见,笑说看来你们俩的内心似乎有着某些共同之处,要不然怎么会这样趣味相投呢。

安康的话,让秦歌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秦歌很自然就朝安然望去,发现安然也在打量着他,两人稍有些尴尬,随即便相视一笑。

这的确是个很特别的邂逅方式。他们应该是被一种共同的情绪吸引到一起,因而彼此才都有些欣然。

谈话间安康当着他姐姐的面,介绍起秦歌在天宇的种种事迹。安然倒也爽快,说秦歌的事,她也有所耳闻。天宇承建那个商业广场的曲折经历,早就在建筑业广为流传。秦歌自然也是这个事件的核心人物。

秦歌客气两句。然后安然就问起天宇和秦歌的近况。安然说这话时,秦歌看到安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天宇正在酝酿拓展新项目,很快就会付诸实施。”秦歌毕竟也爱面子,怎么可能把尴尬的实情说出来呢?

安然和弟弟相视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长。

“我听说宋仁浩先生比较老派,行事谨慎有余,锐气不足,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事?”安然微笑着问。

秦歌刚才察觉到他们姐弟俩对视时的神态。他感觉有些不好。

“宋先生年纪大了,多少会有些吧。”

安然也已经敏锐察觉到秦歌的不安。她停顿了一下,用手指撩起挂在额头的一摞头发,顺势绕过太阳穴,把头发安置在耳朵后面。那种温雅而优美的手势,令秦歌有些走神。

“秦歌,我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你跟安康也是好朋友,有些事我就直说了。我听说你跟宋仁浩先生有些分歧,过得并不如意,有没有这回事?”安然最后坐直身体,正对着秦歌,慎重说道。

秦歌有些窘迫。初次见面,他并不想在安康姐弟跟前暴露自己的尴尬处境。但对方既然已经把话说破,他也很快释然,便索性点点头道:“的确有这种事。安然,你消息挺灵通。”

秦歌混久了圈子,极少跟人第一次见面后就直呼其名,他有些不适应。但每次叫安然名字,或者是听安然叫自己秦歌时,他会有种异样的感受。而这也令他一开始就对安然特别关注。当然这种关注,更多的原因是秦歌很想了解这姐弟俩对自己的真实意图。还有,今天他跟安康来唱歌,安然恰巧也在这里,这是巧合呢,还是另有原因?

同样,安然每次注视着他时,秦歌也总能从她的清澈目光里,读出一些谈话内容之外的东西。那种东西,很像是一种认认真真的打量和期待,也似乎是一份克制而柔软的欢喜,更像是一份由衷的关怀和在意。

安然见到秦歌并不回避这个事,也很欢喜,抿嘴一笑。那种笑容不浮,不颠,自然,恰到好处地显示出她的成熟和游刃有余。

看到安然这莞尔一笑,秦歌反而有些拘谨。他也自嘲笑笑道:“唉,惭愧。”

“哈哈哈哈……”安然一连串银铃般笑声响起,继续说,“秦歌,你不必这样。这不丢人,而且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这话怎么理解?”秦歌收拾心情反问。

安然那一串随性爽朗的笑声,来得非常及时和恰当。这令秦歌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瞬间放松好多。他暗暗思忖,安然喜欢单刀直入,这体现了她干练直率的一面。但同时她无疑也是个善于体察别人感受,并懂得及时调节谈话氛围的女人。这种本领,要是没有敏锐感受和细微观察的天性,是绝对做不好的。所以说,安然作为万隆的高层管理者,跟外面那些咄咄逼人的所谓女强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这反而说明你与众不同呀,对不对?”安然笑盈盈地说。

“与众不同,那又怎么样呢?”秦歌说完这句话,想起遭遇,心情又有些不快。

“有才华并且与众不同的人,理应获得一个适合他的环境,让他充分施展才能。”安然微笑着说。

谈话到这里时,秦歌细细回味,马上就明白安然姐弟的真正用意。他忍不住就朝安康望去。安康朝他笑笑,语气诚挚地说:“秦歌,我跟我姐姐,非常希望你能到万隆来帮我们。”

这一刻秦歌心中快速闪过很多念头,以往在天宇的种种快乐和失落,也一并涌起,令他有些失神。

“秦歌,我们很了解你在天宇的近况,也很欣赏你的才能和敬业精神,万隆正面临新一轮扩张,求贤若渴,非常希望你能答应我们的请求。如果你愿意,职位和待遇方面你不用担心。”安然面对着秦歌,语气诚恳,缓缓说道。

秦歌想起宋仁浩冰冷的神情,就很想答应安然。但还没等他张口,宋晓雨的影子马上又跳了出来。秦歌有点忐忑。

“我们也知道,我们这样做,似乎有点对不起宋仁浩先生。但是我们又想到,你的能力才华,已经对天宇起不了任何作用,因为宋先生的谨慎和保守,已经成为你施展才华的最大障碍,而你又说服不了他。所以你留在天宇,其实是一种浪费,对你和宋先生而言,更是一种双向的消耗和伤害……”安康也紧跟着劝说。

“安康,你这是蓄谋已久呀。”秦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唯有狠狠盯了安康一眼。

安康嘻嘻一乐,拍了拍他肩膀,兴奋道:“哥,过来吧,我们需要你。”

安然微笑望着秦歌,当秦歌的目光转向安然时,安然也朝他微微点头道:“秦歌,我们知道你不可能当场决定,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等着你的好消息。”

交谈到了这个份上,秦歌真的坐不住了。他只感到自己胸中揣着七八只兔子,在里面乱窜乱蹦。没想到就在自己困顿无助时,上天会给他开了这样一个口子。

离开万隆时,安然一个人送秦歌出门。秦歌和她并肩走在大厅里,或者是两人站在电梯里时,几次暗中打量安然。他发现安然很美,跟宋晓雨相比,更大气,更典雅。她的发质很滋润,很柔和,一如她的唇色和肌肤。

安然一直送秦歌到达地下停车库。两人就在秦歌的车边,握手告别。

“秦歌,别让我们失望。”末了安然轻松地笑笑道。

秦歌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点点头,就急忙钻进车里,发动离开。离开车库时,他从倒车镜里看到安然的影子在慢慢变小,突然有些不忍心加大油门。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又隐隐有些不安,于是狠踩油门,慌张离去。

秦歌急匆匆告别安康姐弟,开车来到一个宽阔绿地,深深呼吸。

安康姐弟的邀请,让秦歌更加感觉到难过。连外人都已经看清他秦歌的窘迫处境,准备趁虚而入,宋仁浩必定也能感受到他的这份心境。而老头子却依旧置若罔闻,只能说明对方已经不再器重他。他跟宋仁浩之间,不仅仅隔着一道眼光和胸怀的鸿沟,还有一堵信任危机的高墙也已经赫然耸立。

安康说得对。现在他即便留在天宇,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跟宋仁浩之间相互消耗。所以,就算他离开,对双方都不会是一种伤害。

秦歌左思右想,绞尽脑汁,努力替自己罗列着离开天宇的理由。这种理由越充足,越扎实,秦歌就越觉得心安理得。

秦歌胡思乱想着,抬头环视,突然发现这地方眼熟。细细回忆,这才想起,当年他跟宋晓雨初相识,曾经来这里骑过马。那会宋晓雨还不会骑马,秦歌就跟她共乘一骑,慢慢教她如何拉缰绳,如何夹马肚,然后紧紧搂着她,在夕阳的余晖中策马飞奔,风驰电掣,耳鬓厮磨,永生难忘。

当秦歌一回想起这些,刚才好不容易垒砌起来的、准备离开天宇的那些理由,顿时就土崩瓦解,烟消云散。秦歌站在空旷处举目四顾,患得患失,不知道该如何安顿自己。

而就在秦歌第二天上班不久,张小军就又找到了他。

秦歌起初以为张小军又来假惺惺安抚自己,就找借口推诿。没想到张小军一开口就来这么一句:

“秦歌,宋先生让我来告诉你,宋晓雨有消息了!”

秦歌瞪大了眼睛。

几天过去了,安然始终没有等到秦歌的消息,心中不安。她就让安康主动给秦歌打个电话,或者约他出来都行。

安康打了几次电话,秦歌都没有接听。姐弟俩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那天下午安康按捺不住,就对姐姐说我知道秦歌住哪,干脆去他家门口堵,他不接我们电话,可家总得要回。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达成目的。

安然想了想,说还是我去吧。

那天安然驱车进入秦歌家小区,就在秦歌家所在楼道附近停妥,然后安心等待。一直等到天色全暗,安然还是没见到秦歌在那个楼道附近出现。她怀疑安康记错楼道,但安康说不会错。安然一直等到八点左右,突然天开始下起小雨。安然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等下去,突然就看到秦歌撑着一把伞,从不远处慢慢走近。

这个时候,雷声隆隆,雨突然开始变大。安然没有带伞,眼看着秦歌就要走近楼道,却又不便冲出去。她只能打开窗户朝他喊,但雷声很大,秦歌急着朝楼道里冲,所以也没听见。

安然急了,不顾大雨,打开车门,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盖住头顶,便朝秦歌冲了过去。

秦歌急着朝楼道冲去,没防备有人一下冲到他伞里,路灯并不很亮,他还没认出对方,对方却先开口。

“哎呀,喊你好几声,你没听见吗?”

秦歌定睛,赫然看清是安然钻在自己伞下,不免惊讶。

“啊!安然。你怎么会在这里?”秦歌连忙摆正伞的姿势,尽量不让安然淋雨。可他的伞实在太小,雨又很大,顾了上头就顾不了下面。

安然的头发湿漉漉,耷拉在了脸上。她理了理,埋怨道:“我在等你呀。你又不接电话,我等你回话呢。”

秦歌当然知道安然的来意。但此时大雨倾盆,他无暇解释,就想着先找个地方避避雨。但他既不想把安然带进家门,又没法把她拉进楼道里去。他不想被人看到他跟安然在一起。

所以他只能尽量把雨伞朝安然一方倾斜过去,然后自己全部暴露在大雨中。两人就在一阵阵电闪雷鸣之下,在昏暗的路灯下面,紧靠着,蜷缩在一方小小的雨伞之下。秦歌为了让安然尽量朝伞里靠,伸出手去,扶着安然的肩头,把她朝自己这边拢。

安然似乎很明白秦歌把自己留在大雨中的心思,一时很有些纠结,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是特地赶来问问,你考虑好了没有?”安然在黑暗中轻声道。

秦歌慢慢把扶着安然肩头的手松开。而安然也感受到了这个动作的寓意。

“对不起,我恐怕会让你失望了。”秦歌轻声说。

“你怎么改主意了?”

“我压根就没答应过你们呀。”

“我是说……你为什么拒绝我们的邀请?你在天宇过得并不顺心呀。”安然不甘心地道。

“发生了一点意外情况……宋晓雨有消息了,我要去找她。”秦歌如实相告。

有关秦歌跟宋晓雨的事,安然已经从安康那边获知一二。这个消息也挺让安然意外。

“这几天我都忙着办理手续,我得去趟纽约,把宋晓雨带回家。”秦歌在安然面前,毫不隐瞒。

安然听罢,没有再说什么。两人紧紧靠着,安静了一小会。大雨继续倾盆,他们的脚下,已经开始积水。

“雨那么大,你回去吧。谢谢你们的好意。”秦歌轻声说。

安然还能说什么呢?她抬起头,试图想看看秦歌此时的表情。但眼前黑乎乎的,她基本什么也没看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男人味道。

“那我走了。”安然说着,便要往大雨里冲,一如她之前一头冲进秦歌伞下那般。秦歌拉住她,把伞塞进她手里,自己猫腰就朝楼道里跑。

安然眼看着秦歌消失,有些遗憾,在大雨里呆呆站了几秒钟。

“赶紧回去,换件干衣服,会着凉的。”秦歌在黑乎乎的楼道里喊。

安然转身跑回车里,浑身湿透。外面雨越下越大。她望着对面隐隐约约的楼道口,感觉到了一点点凉意。

她望了望车外面电闪雷鸣的天色,暗暗思忖,跟秦歌的这次会晤,会是在这样的场面下。这会不会是某种不同凡响的预兆呢?

秦歌站在楼道里,看着安然钻进车里,驶离,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感慨不已。如果不是一个意外,他或许真的已经投奔到万隆旗下,跟刚才这个女子一起共事。此时此刻,秦歌马上就想起在歌舞厅跟安然合唱时的那份和谐美妙。

这真是一次美妙的邂逅,但似乎也是一次遗憾的邂逅。

他绝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做出一个抉择时,宋晓雨却意外有了消息。这算不算是上天注定的呢?

宋仁浩说他有个朋友在美国,这次意外在纽约大学看到了宋晓雨。这朋友跟踪调查后,确认无疑,就给宋仁浩发来了消息,并且还在邮件中附了一张宋晓雨的照片。

那是一张宋晓雨侧影的照片。那人说他担心被发现,所以只能拍个侧脸。但对于秦歌而言,这完全已经足够了。

晓雨找到了,秦歌不知不觉就有些热泪盈眶。某种深藏已久的心思,开始在秦歌心中幡然苏醒过来。

宋仁浩看到秦歌流泪,安静了一会就说:“秦歌,事不宜迟,麻烦你去一趟纽约,找到晓雨,把她带回家,可以吗?”

秦歌马上点头答应说:“没问题。”

宋仁浩又提到:“那个朋友还说,他曾经跟晓雨有过一次面对面的直视,当时晓雨也认出了那个朋友,马上就想躲开。因此我感觉晓雨并不希望被人发现她在纽约读书。所以你这次去了以后,她也未必肯轻易跟你回家,甚至还会躲着你,抗拒你。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秦歌说:“宋先生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晓雨回家。”

宋仁浩想了想,笑笑说:“但愿如此。”

同时他又建议:“秦歌,一样出趟国,不如你也去纽约大学读个MBA吧。我有渠道,可以很快办妥手续入学。这样你读书找人两不误,等学业完成,再带着晓雨一起回家。”

秦歌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是个学习机会,感谢了几句后,就跟着宋仁浩的律师开始办理出国手续。

等秦歌兴冲冲离开后,张小军走进办公室。

“宋先生,我打听清楚了,安康姐弟俩这次差点就把秦歌说服。幸亏晓雨突然有了消息,要不然,秦歌不知道会怎么样。”

“秦歌呀秦歌,我以为你最多就是发个脾气,撂个担子,没想到你还给我来这一手。反了你,哼。”宋仁浩略显得意道。

“这件事也真是巧了,晓雨竟然是在最恰当、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张小军感叹道。

宋仁浩瞥了他一眼,笑笑说:“小军,你还真以为这次晓雨是偶然出现的么?”

“啊?宋先生……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张小军惊讶地说道。

宋仁浩答非所问,自言自语道:“你看,这次秦歌一听说要去纽约接晓雨回家,那股兴冲冲的急切样子,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宋仁浩说罢,微微一笑,满脸尽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自负。张小军听了个不明所以,但又不便追问下去。

“但这样看来,秦歌愿意留在天宇,或许真的全是为了晓雨。”最后宋仁浩又不免有些怅然,缓缓道。

张小军也基本赞同这一点。

秦歌终于办妥所有手续,动身赴美。

那天宋仁浩亲自送他去了机场。两人并肩坐在后座,一路无语,宋仁浩在墨镜后观察秦歌,似乎是在寻找前一阵因提案带给他的那股子坏情绪。而眼下秦歌早就心驰神往,哪还有心思计较这些,对宋仁浩也已经恭敬如初。所以宋仁浩欣慰断定,秦歌心里始终装着宋晓雨。

到机场后宋仁浩没有下车,就在车里跟秦歌告别,嘱咐了几句。秦歌拉着箱子进了机场。领了登机牌,又过完安检,秦歌直接就去了贵宾室候机。

候机室里人不多,秦歌打开手机,深情凝视着宋晓雨的侧影照片,内心忽然一阵柔软。

“晓雨,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次我一定要带你回家,不管你愿不愿意。回国以后,我要马上跟你结婚,马上。”

秦歌想着想着,嘴角微翘,不经意笑了。

“嗨,傻笑什么呢?”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在秦歌跟前响起。

秦歌抬头一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居然是安然。

“安然?你怎么在这里?”秦歌蒙头蒙脑问。

“废话不是?这里是候机室,当然是候机啦。我去纽约,处理一些公事。”安然笑盈盈地说。

“怎么那么巧?”秦歌一脸纳闷。

“就是呀,怎么那么巧?我出差,刚好你也要飞美国。”安然说着,早已经看清秦歌手机屏幕上放着一张女人照片。

秦歌意识到安然正盯着宋晓雨的照片,就关了屏幕。

安然径自走到秦歌身边的空位前,问了声,这里有人吗?秦歌说没人,安然便款款坐下。

秦歌扭头,惊讶地望着安然。

(未完待续)

张建斌
《东方剑》 2018年第04期
《东方剑》2018年第04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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