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认为，“也许全部民间故事中最著名的要算灰姑娘故事了”[1]。灰姑娘故事在民间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世界各地对“灰姑娘”型故事的研究也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在汤普森的《民间文学母题索引》和丁乃通先生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中，“灰姑娘”型故事被定义为神奇故事中的510A类。中国境内“灰姑娘”型故事流传于25个民族中，异文有95余篇。[2]“灰姑娘”型故事在不同民族中呈现出多样化的特征，但国内对于“灰姑娘”型故事的研究却不平衡。从研究内容上看，国内研究重点多为其起源和流变的问题，而忽视了“灰姑娘”型故事更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和民族心理；从研究文本上看，研究只局限于汉族和壮侗语族中的典型文本，而忽视了西南少数民族中出现的经典文本。

目前还暂未发现对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研究的论文和学者，因此本文系统分析了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文本，试图对其母题和故事衍化情况进行探讨，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挖掘故事中展现的纳西族生计方式、审美观念、情感心理、社会制度和婚姻价值观等方面的文化内涵，望能对纳西族民间故事的研究增添一些新的内容。

一、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情节

笔者根据《纳西族民间故事选》《中国民间故事集成·云南卷》《纳西族民间故事集》等资料，发现纳西族的“灰姑娘”型文本有两篇，分别为《土司儿子和阿寿命》《牧牛姑娘阿寿命》，它们流传在云南丽江纳西族人民口中。两则故事大致情节如下：（1）一个人有大小两个老婆，两个老婆分别都有女儿；（2）大老婆变成牛，小老婆虐待大老婆的女儿即女主人公；（3）牛会帮助女主人公完成难题；（4）小老婆知道以后就杀死了牛；（5）传来选妻消息；（6）小老婆设置难题让女主人公没法去参加；（7）在鸟的帮助下女主人公成功去了选妻地；（8）女主人公克服了男方家的难题以后成了男主人公的妻子，过上幸福的生活并生子；（9）女主人公被小老婆的女儿害死，变成鸟；（10）小老婆的女儿伪装成女主人公回去与男主人公生活在一起；（11）小老婆的女儿杀死了鸟；（12）邻居发现金剪刀；（13）金剪刀变成了女主人公；（14）用特殊方式告诉男主人公真相；（15）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两则故事情节大致相同，但是在人物姓名、神奇助手的种类、难题设置等具体细节上存在着差异。

二、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

美国民间文艺学家史蒂斯·汤普森认为，“一个母题是一个故事中最小的，能够持续存于传统中的成分。”[3]对“灰姑娘”型故事进行母题分析的研究者有许多，如刘守华先生曾经认为，“灰姑娘”型故事有三个基本母题，包括神鱼相助，洞节奇缘，以鞋验婚[4]；另一位研究者刘晓春先生则认为，“灰姑娘”型故事的主要母题是“后母虐待，难题考验；神奇力量的帮助，特殊方式的身份验证，与王子结婚”[5]。而通过故事情节可以得出纳西族“灰姑娘”型的故事中有变形母题、后母虐待母题、难题考验母题、神奇助手母题、特殊方式验证母题等。

（一）难题考验

两则故事中都出现了两次难题，分别为女主人公要去应选时后母留下的难题和女主人公凭借智慧度越难题并获得了男主人公的青睐。“奇异的难题”一直以来就是民间故事中一个大的故事类型，并且在“灰姑娘”型故事中有着丰富的内容。

“以风险指数进行风险评价分段：评分≤5分为低风险，即可以接受的风险（L）； 6～15分为中等风险，不可接受的风险（M）；>15分为高风险，不可接受的风险（H）。在实际风险预防与应对中，重点针对6分以上的风险。”沈崇德补充道。

（二）继母虐待

后母虐待这个母题在“灰姑娘”型故事中具有重要地位，在纳西族的“灰姑娘”型故事中也存在着这个母题。它是在后母和女主人公之间发生的，后母因妒忌，屡次谋害女主人公，这也是后来女主人公变形复仇的导火索，因此继母虐待的母题对于“灰姑娘”型故事起着直接的推动作用。当女主人公的母亲死后，纳西族的两则故事的文本中都出现了继母绷着脸、恶声恶气地让女主人公一边放牛一边洗麻、绩麻的情景。后母形象与人们观念中的后母恶毒、残忍的形象相吻合，也与西方《灰姑娘》故事中的后母形象相似，只是在虐待的方式上也体现出纳西族的生活特色，麻线和纺织是女性生活必不可少的。

变形在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有突出的体现。其中有两个人物参与了变形，第一个是女主人公母亲的变形，两则故事中都是母亲死后变成了牛，变为牛的母亲仍然勤劳地帮助自己的女儿，这充分体现出纳西族母亲角色的重要性。第二个是女主人公的变形，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女主人公死后化为了鸟。此外，两则故事中还有火炭变为金剪刀，金剪刀变回女主人公的变形情节。金剪刀是女主人变为人形的重要依托，这也与日常生活中女性从事纺织有着密切的联系。人变为牛、鸟等动物，这与纳西族对于动物的认知甚至于动物崇拜是分不开的。对于后来成为农耕民族的纳西族来说，牛对于生产生活具有重要意义。对于鸟的认识在神奇助手母题中能够更充分地体现。

（三）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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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神奇助手

从以上提到的两则故事文本来看，动物和人都能成为帮助女主人公的重要助手。在两则故事中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不仅能为女主人公传递消息，同时能够在女主人公陷入困境后及时为她指明一条出路。如《牧牛姑娘阿寿命》中屡次出现的细哩嗦罗鸟，阿寿命放牛时它劝慰了阿寿命并让她睡觉，后来又提醒阿寿命不要吃牛肉，并在后母留下难题离开后，教阿寿命用细箩筛筛细粮，粗箩筛筛粗粮顺利解决难题，告知她美丽的新衣裳和马儿的位置。女主人公死后，细哩嗦罗鸟用长嘴啄后母女儿的孩子，这些都是鸟作为女主人公助手的具体例子。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乌鸦和鹌鹑鸟也扮演了细哩嗦罗鸟的角色。在纳西族的东巴神话中，有对大鹏神鸟的崇拜，（大鹏称为“休曲”，与狮、龙等作为护法神守护含依巴达神树）因此这也是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以鸟作为神奇助手的原因之一。

（五）特殊方式验证

另外，普罗普从形态学的角度将故事中的所有可能的变化分为：简化、扩展、损毁、颠倒、弱化和强化、故事内部的替代、日常生活的替代、宗教替代、迷信替代、古风替代、文学替代、变形、不明来源的替代、内部同化、生活同化等20种。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对于西方《灰姑娘》故事的变化就有：

三、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衍化

从以上母题研究中可以看出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的很多情节和组成部分已经带上了纳西族的特色，这与“灰姑娘”型故事在纳西族地区流传的环境有密切的联系。笔者试用普罗普的《故事形态学》中的神奇故事的衍化理论对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的衍化情况进行探讨。

在第一个难题设置上，在《土司儿子与阿寿命》中后妈要求阿寿命将簸箕中七种粮食分别挑选出来才准去参加应选，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后妈让两个女儿洗头，说好谁的头发干得快就领谁去国王家里做客，但当阿寿命头发快干时后妈用冷水浇阿寿命，并让她分清九箩荞种才准去。第二个难题的情节分别为：在《土司儿子与阿寿命》中土司老爷拿了两只大铜锅，一只盛满糠秕，一只装满金子；他用两把大铜锁锁着，钥匙掌握在土司儿子手里，他同意了就把钥匙递给应选的女人，若选了装金的就中了，选了装糠秕的就落选了。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国王提出：一是要姑娘们从满院子的鹅鸭群里走进屋来，二是要走过九十九条险路，三是要开九十九把锁。后妈设置的难题和在男主人公或男方家设置的难题都展示了纳西族日常的生产、生活方式。

普罗普指出：“对神奇故事中派生形式的研究与现实生活相联系，整个衍化系列都可以用现实生活对故事的入侵来解释。这迫使我们要对研究故事与日常生活关系的方法问题加以解释。”[8]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与西方《灰姑娘》故事相比，无论是难题设置还是特殊方式验证等都带上了纳西族的生活方式，“牧牛”“洗麻”等生活方式都不可能在西方的故事中存在，而是纳西族当地的日常生活。“日常生活不会打破故事的总体结构，但可以从日常生活中为各种各样的新老更替吸取材料”[9]。这也进一步证明了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依旧保留着西方故事的整体框架和结构，只是在组成方式上加入了新的材料。

众所周知，西方的《灰姑娘》故事中王子去寻找灰姑娘时，以是否能够穿下灰姑娘逃跑时留下的水晶鞋为验证方式。而在纳西族的“灰姑娘”型故事中，两个故事在验证母题上也有各自独特的方式，如《土司儿子与阿寿命》中土司儿子被请去邻居阿妈家，看到了饭桌上一只缺口的碗，一双烧焦了头梢的筷子，然后阿寿命出现告诉他：“你看得清缺口碗，分得了焦头筷，可你分不清真假老婆，分不清善与恶，美与丑啊。”[6]从而土司儿子明白了一切。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邻居老头请来国王，在桌上摆着一碗热饭和一碗冷饭，一钵热汤和一钵冷汤，一双长筷子和一双短筷子，然后阿寿命出现说：“国王啊，这一冷一热，一长一短，只不过是要人们有了新的莫忘了旧的啊！”[7]国王心里全都明白了。纳西族在验证方式上没有保存西方的“试鞋”，而是将验证方式变成了碗筷、饭与汤等这些纳西族生活中常见的事物，故事在流传中这样的安排符合逻辑并带有浓郁的民族和地方色彩。

（一）简化

皇宫变成了土司家，宴会变成了选媳妇的聚会，与男主角跳舞变成了男主人公选妻的考验，幻想中的场景都被现实生活中熟悉的事物所替代，这也符合了当地人对于该类故事的喜好。

（二）日常生活的替代和生活同化

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简化了女主人公去宴会前的打扮场景和在宴会上与男主人公间的互动，只用简单的几笔就将其带过。这或许也能用普罗普的理论加以解释，“简化可以用忘却来解释，忘却会有更为复杂的原因，简化表明故事与其所处环境整个生活方式的不相称，表明故事在该环境中，或该故事讲述者所处的时代现实意义很薄弱”[10]。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是牧牛的女孩，而所去参加的宴会也是更实际和更生活化的场景，因此对这一部分就进行了简化。

（三）强化

纳西族故事中强化了母亲的角色和善恶有报的观念，西方的《灰姑娘》故事中帮助女主人公的是一位仙女，可是在纳西族的故事中变成牛的母亲是重要的角色，这也体现出纳西族中母亲地位的崇高。为了突出善恶有报的观念，在男女主人公第一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之后，纳西族故事还增加了后妻的女儿杀了女主人公等情节，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善良战胜了黑暗，女主人公让男主角认清事实，两人重新生活在一起，而后妻的女儿最终得到了报应。这也是民间故事所要传递的“善恶有报”的主题核心，也是这则故事在纳西族民间能够流传和发扬的重要原因。

总的来说，“灰姑娘”型故事在纳西族地区的流传和衍化符合纳西族人民的需求，探讨这些衍化能够为我们更好地认识纳西族生产生活方式和民族特色。

四、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的文化内涵

“文化人类学是对不同时代、不同地区、不同族群的文化进行描述、分析和研究，从而探讨人类文化的本质和意义”[11]。以格尔茨为代表的解释人类学主张文化分析是寻求意义的科学，在方法论上着重深描，即以地方性知识为出发点来进行文化的阐释。因此，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的产生和流传与当地人们的生计方式、审美观念、情感心理、社会制度和婚姻价值观密不可分。

（一）生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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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审美观念

“人类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审美冲动，这种冲动就是艺术之根，它引领我们去装饰几乎每一类物体，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体”[12]。两则“灰姑娘”型故事中都有对女主人公阿寿命的描绘，在《牧牛姑娘阿寿命》中乌鸦提到这样一段话：“头帕新崭崭，放在碗柜里。有了包头帕，没有百褶裙。新裙鲜艳艳，挂在屋角上。有了百褶裙，还缺腰带啊。腰带绣彩花，放在铜盆里。”[13]加上两篇文章中都有对女主人公的金耳环和玉镯头或银镯头的叙述，可以传递出纳西族姑娘的穿戴和审美意识。

生计方式指的是人们持续地维持生活的计谋或办法。在纳西族人民中，农耕和畜牧是主要生计方式，纺织是妇女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社会分工，故事中体现出的“牧牛”“搓麻”“洗麻”“挑选谷种”“生火”“耕地”等都是纳西族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哪知道？”女播音员突然尖叫起来，“出去！”大概发现自己失态，女播音员咬一下红嘴唇，说，“先生，机房要地，请您回避。”

（三）情感心理

纳西族中存在着“灰姑娘”型故事，体现出纳西族在对于权势、财富等的集体追求以及对于人性美好品质的追求的共同心理。正是由于后母对于权势和金钱的追求才导致了与灰姑娘之间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故事里的土司儿子和阿寿命，国王和牧牛姑娘阿寿命，这些鲜明的家庭背景都证明了对财富和权势的集体追求。故事最终以男女主人公团圆，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为结局，并且恶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和教训。这也突出了纳西族中善恶有报的故事主题。正是由于这样的民族心理的存在，才使得“灰姑娘”型故事在纳西族地区能够广泛流传，这不仅丰富了灰姑娘的故事情节，同时也是对民间故事的补充。

1〉 对规划容量已明确、扩建条件较好的厂址，可连续扩建时，要按规划容量作好全厂统一规划、分期建设的总体布置，对本期工程的建、构筑物不应布置在厂区扩建端。

（四）社会制度

从“灰姑娘”型故事中可以反映出纳西族的社会历史背景，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一则故事继承了国外传进来的“国王与灰姑娘”的人物，另一则故事则体现出纳西族当时的土司制度，为土司儿子选亲对于土司家族是十分重要的。故事中有一个细节是“敲响铜钟来召拢村民”以及后来老妇人请土司儿子回到家中吃饭时的恭敬，都能够从侧面体现出土司制度下，土司家族在村落中的地位和权势。

2016年企业营销投入的参数θ2=-8.31，即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营销费用每增加1万元，主营业务利润减少8.31万元。P值为0.050，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表明2016年的企业营销投入对于2017年的主营业务利润有显著影响。

（五）婚姻价值观

婚姻与家庭是人类最基本的组织形式和社会单元之一，在人类的繁衍发展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纳西族的土司制度之后，纳西人接受了汉族的父权制亲属关系体制。进入阶级社会以后，男女青年恋爱虽然较为自由，婚姻却毫无自主权力，金钱权势对婚姻魔力般的作用日益增强。且在土司制度下存在着严格的等级观念，在婚姻价值观方面出现了女子的社会地位低于男子，女子渴求通过嫁一个好丈夫来获得命运的改变。而对于占有主动权的男子来说，择偶标准也是按照女性的美好品质来决定的，这也反映出一种男权社会背景下纳西族的婚姻价值观。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的研究，运用母题学的理论探讨了纳西族该类型故事中包含的变形母题、后母虐待母题、难题考验母题、神奇助手母题、特殊方式验证母题，并对母题中所体现出的民族特色进行了阐释。又根据普罗普的故事衍化理论对于纳西族的故事在流传中发生的变化进行了分析。最后借用文化人类学的方法介绍了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中所反映出的生计方式、审美观念、社会制度、情感心理与婚姻价值观等文化内涵，对纳西族“灰姑娘”型故事进行了大体上的研究，为纳西族民间故事研究做了补充。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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