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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没有你

更新时间:2016-07-05

二十一楼,算不上人来人往。这个夏日的午后,我躺在楼道里临时加的床位上,与来来往往的他们,收获属于彼此的一面之缘。我记不清所有人的容貌,就好像所有人都不会记得我。甚至时隔多年,那些容貌都已模糊不清。但有些仍旧清晰,比如胸前巨大红色拉链似的伤疤,贯穿整个胸膛的痛,像耗尽了最后一丝希望的折磨,迈出的每一步,都剧痛无比。他们不敢说话,腰间揣着的尿管,或黄或红,会伴着喉咙震动变得摇摇欲坠。

这里是CCU,心内和心外两个科共用的病房区。朝北的一面,是心外;朝南的一面,是心内。我在它们中间,也就是过道里。护士为我戴上标有信息的腕环时,我开玩笑地说:“我可不想住在北边。”她问我为什么。我说:“北边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护士说但凡阳光照耀的地方都有阳光,无论南北。

我被推进CCU病房,竟是年纪最小的,但那件事情之后我再也不说这话了。

直到下午有人出院,我才有了自己的床位——35床。病房里三个床位,另有一个附加的临时床位。我在中间,右手边是一位农妇陈阿姨,左手边是一位退休干部老张,临时加床的是老板老林。

老林是当晚凌晨来的,护士们七手八脚把这汉子推进我们病房,床边守着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长发,周身散发淡淡的香水味道。“床位紧张,暂时先停在这吧,等有了床位再说。”姑娘点点头,“谢谢你们。”

我认得那张床——白天没有床位时,我便躺在那张床上——它被扔在病房区的过道上,随时备用。

新来的大汉姓林,暂且叫他老林吧。老林四十出头,身体敦实,皮肤白净,一头短发显得有些精神。不过凌晨时分,当他肉嘟嘟的脸碰到枕头时,鼾声迅起,一浪高过一浪。病房里除了辗转难眠,便是坐立不安。我曾试图下床走走,让身体更加疲惫方可入睡,可即便稍稍闹出些动静来,大汉依旧充耳不闻。

那一夜,所有人都很疲惫。

天亮前,护士换药时,没有安排临床阿姨的药,“36床抓紧续费吧,今天的消炎针就暂时给您停了,等续费之后再打。”说完话,便给其他病床的病人打上针,分发当天的药片。我看了看手中,三颗红色、三颗白色,大小不一。再瞅瞅身边的老张和陈阿姨。陈阿姨会心地推过手来,“喏,一样的。”是的,众生平等。我们的病一样,吃的药肯定也是一样的。

9.在作文指导时,38%的同学希望老师能帮助审题,26%的同学希望能提供材料启发,18%的同学希望老师读同类作文开导,18%的同学希望能课堂讨论。

“啊?续费?我儿交费啦?”陈阿姨的脸沉了下去,连连摇头,“可不行,这药你给我退了。”她坐起来,把护士连同注射用的推车一起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嘟囔着,“不行,绝对不行。”

“哎,这些年治病、借钱、借钱、治病,一轮又一轮,一次又一次,家业败了,人都散了。可怜我儿,到如今没个钱娶媳妇。”

外人的气憋着,老林却把火撒到了媳妇身上,手里的勺子扔进餐盒里,“不是跟你说了吗?稀饭要煮稠点?这他妈跟刷锅水一样,让我怎么喝?!”

小媳妇涨红了脸,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收拾了餐盒,小声说,“你小声点儿,要不到对面给你再买一份?”

南国的戏剧运动现在应该向他第二个阶段了。他曾允许降到民众的低地把民众引向艺术的殿堂,但第一期的运动中他还不免有些在艺术的殿堂中徘徊瞻顾。现在请许他发表第一期第二次的剧目,这些虽然是第一期运动的完成但已可以看见向第二期的推进了。[27]259

“对面卖的稀饭都加了淀粉,我这糖尿病,能喝吗?你个猪脑子!收拾,不吃了!”老林的一通说辞,令病房气氛压抑,大家顾自忙碌着。

许久之后,我好奇那个方盒子,便问老林,“你腰间的方盒子是什么?”

谁也不会拒绝交流,更何况是在濒临死亡的边缘。老林也不例外,对于善意的询问,他表示出应有的豁达,“这啊,神奇着呢。从北京买的,一种自动胰岛素注射器。吃饭、喝酒前,按照既定的量一点,就在肚皮上给你来一针。不用每次都用针管,省事、还不怕计量用错。想多吃肉就多打点儿,想少吃呢,就少打点儿。”

“嚯,是挺神奇。很贵吧?”

“不贵。国产的十万。我这个是进口的,四十万。”

“……”我一时无语,人与人的差距就好像腰包,人家一个腰包四十万,我一个腰包四十块钱。

渠系存在的主要问题是部分边坡坍塌、淤积,沿线过滤带缺失。坑塘水系不畅、岸坡不稳定造成了淤积,渠系景观与观光园区定位不符。另外,雨水利用有待进一步加强。

右手边陈阿姨打完电话,脸色灰暗地躺回了病床,一手搭在额头上,闭目不语。

约莫半个小时后,蓬头垢面、满衣白点的小伙子急匆匆闯了进来。不用问,这小伙子一定是给人做装修的,进门还带着一股浓浓的“立邦漆”味道。他绕过卫生间的门,坐到35床的床边,喊一声:“娘!”

“哎……”陈阿姨回应,声音有些发颤。

Port trade permeates every aspect of a country's economic,cultural and social life.At the same time,strengthening cultural communication is also emphasized with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countriesin variousfields.

他随手扔下帆布包在床头柜上,坐在陈阿姨身边:“咋?住院费……不够了?”

“哎?!这你就不懂了。阜外的条件那可是全国最好的。单人单间,有浴室,一日三餐都是推到病房里的自助餐。”老林说起来,眉飞色舞,似乎此刻就躺在那个软绵绵的病床上。“这种住院,对我来说,等于放假啊。”隔壁病床的陈阿姨或许一辈子都没机会享受那样的待遇。

此外,按时预防接种,加强锻炼,多晒太阳,注意室内通风和保持一定湿度,及时增减衣物,营养均衡等都非常重要。

“娘,你瞎操心!身体重要,咋也要治啊!”儿子沉默许久,“我跟老板说说,先支点钱。”

陈阿姨点了点头,“借是可以,可咋还啊?哎哟……”

“娘,你净……净瞎想。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我想办法,甭管了。”

天亮时,年轻媳妇带着四个崽子来看望老林。老林一边嗔怪着临床位置不好,睡得不舒服,一边掀开腰部,亮出类似BP机的小方盒,摁一下按钮。脸部一阵酥麻的痉挛后,深吸一口气,抽了大烟一样的爽快感。退休干部老张的儿子插嘴说,昨晚你的呼噜把屋里人都吵起来了,就别抱怨了。

儿子半晌不语,“娘,我给舅打个电话吧,看看他有啥办法。”

1.2 节点通讯方式 在数据采集模块中安装了GPRS DTU设备,将监测终端的IP地址配置到GPRS DTU设备上,并设置一个TCP协议公用通讯端口,端口号为5002。然后GPRS DTU设备就会通过安装在它里面的SIM卡访问互联网,将数据采集模块采集到的昆虫生境数据发送到对应IP地址的监测终端。在监测终端处理原始数据并上传至Bmob后端云数据库,安卓移动监测终端可以随时随地通过2G、3G、4G或者Wi-Fi上网,从Bmob后端云上获取昆虫生境数据并显示出来。

“哎,你舅舅……现在求他,还有啥意义。”

“别这么说,毕竟那是你亲弟弟。他一个县城医院的院长,多少还有些门路。”

儿子出了病房,陈阿姨半躺床上一个人发呆。

大约半个小时后,护士长进来了,瞅了瞅陈阿姨,“您好,陈阿姨!您的家人给您续上费了,药现在就打上。”

植物的生长和动物的生活都离不开水的滋养,在林木种苗培育的过程中更是如此。随着我国相关技术的不断进步,对于林木种苗培育过程中的浇灌技术也在不断完善,目前应用较多的是滴灌技术,通过滴灌可以更加科学的按比例给水,充分满足林木种苗生长过程中的需要。

待其他人换完药,陈阿姨却偷偷溜出了病房。

“哎?陈阿姨,你这是干啥?”护士不解。但陈阿姨执意不打针,“今天说啥也不打针!”护士无奈推着瓶瓶罐罐的小推车出了病房。

半个小时后,孩子又回来了。“妈,你干啥?药费都交了,你咋还……还不治了呢?”

“儿啊,妈知道,治病的钱肯定又是找人借的。这钱……妈花不得。你攒着钱,好好过日子,找个好媳妇,给老李家续香火吧。”

“妈啊!”儿子从床边滑落,重重跪下,“儿子求您啦,好好治病,好吗?我和弟弟妹妹都需要你。”

“……”似有什么从鼻口喷涌,好半天,陈阿姨才喘过气来,眼泪汩汩流,“我更舍不得你们。”病房里的哭声,撕裂的心碎,沉默压低了半头的天空。

陈阿姨犹豫了一下,看看老林,又转头撞到干部老张关注的目光,松了口气,不那么难过时说,“都是些陈年旧事。当年……算了,不提也罢。”

病房里凝滞的空气悬浮了许久,直到老林打破这种窘境:“大姐,你弟弟不管你?为啥?”

许久,儿子才回来坐到床头拉着娘的手,“娘,都安排好了,明天安心手术吧?”

陈阿姨点了点头,眼中噙着泪。

儿子出门买了些苹果,笨手笨脚地削了皮,递给陈阿姨,“娘,吃个苹果。我工地上还有事要忙,先走了。”

陈阿姨“嗯”了一声。待儿子走后,陈阿姨把苹果放在枕边的床头柜上,只是看着,一口也不吃。

老林带着四个娃娃,在狭窄的临时床位上翻滚打闹。不一会儿查房的大夫来了,主任见老林熟人熟路:“怎么样?没啥反应吧?”

“主任,北京那边联系好了吗?”老林一问,主任摇头。

“老林别急,那边联系好就让你转院。”

在我国农业机械化生产进程中,跨区作业也逐渐成为违规特点的经营作业方式,因为我国地域辽阔,南北区域的农业生产条件差异大,北方地区大部分都是以一年为一个循环,南方地区有的会达到一年三个循环,这种差异给跨区域作业带来了契机,在给农户自身带来收益的同时,也扩大了农业的作业范围。要实现这一收益,就一定要转移农机装备,这样,就导致农机装备具备了流动性。给监理工作和农机安全带来困难和隐患。

傍晚时分,楼道里传来一阵阵凄惨的哭声。病友们纷纷走下病床,看个究竟。

原来,重症室的老人去世了。大夫和护士早已围得水泄不通,老人的家人们抱头痛哭。人生最后一秒钟,有那么多人为他哭泣……说起来,我倒是很羡慕。至少,生前他赢得了尊重。

夏季的风带着火,扑面撩烧着走出住院部的病人们。即便如此,CCU的病人们也希望出来走走,走出那个逼近死亡气息的走廊。至少,可以听不见送葬者的哭声。我穿着病号服踱步走向住院部外的吸烟区。一地的烟头,还有墙角里被风堆积的灰色烟末,无不写着被人一遍遍丢弃的惆怅和哀伤。

老林被我这话逗乐了,但迅即又收回了笑容。“听着兄弟,这个病房最不一样。没什么头破血流的场景,却时时都面对死亡。我已经数不清听过多少人在耳边哭泣了,只是他们离去的身影都是白色床单。实话说,这种医院的安排我早就腻烦了。每次来,都是给我加装的床位。因为我最急,也最快。重症监护用不了一天,接着就转到CCU。我本来想索性搬到阜外去等着那个什么詹姆斯。可阜外说啥也不收。这事跟刘主任商量好多次了,好像还是说不通。”

我递了根烟过去,老林笑纳。

“很可惜啊兄弟!”老林叹了口气,“这么年轻就得这病。”

我笑笑,没说话,一股蓝烟熏低了眼帘。

上述试验显示,BT对各级哮喘均可发挥良好的治疗效果,但在试验设计方面存在共同的不足之处,即均未设置假手术组,未能完全排除支气管镜的安慰剂作用。

“人啊,这辈子……”老林似乎充满了倾诉欲,即便妻子年轻漂亮,还有四个孩子,“啥也没有健康重要。”

“林哥,你是做啥的?”我故意岔开话题,以防无趣。

“我在东城那边开了一家榨油厂,算是个小老板。”

“哦,难怪这么有钱。你媳妇不大啊,跟我年龄相仿。”

“二婚了,前一个女人生了个闺女,就再也生不了了。这不又娶了一个,生到第四个才算来了个带把的。”老林接着说,“外面人都羡慕我有钱。可谁他妈生来就有钱?这点家业也都是自己一杯一杯白酒拼出来的,拼客户、拼投资、拼发展规划。总之,为了挣钱,每天没命地到处应酬。四年前有一次宴会,我端着酒杯,手突然就抖个不停,胸口就那么一紧。幸亏司机小刘眼疾手快,从身后把我抱住,不然这头就磕在雅间的木雕上,见了阎王。那次诊断,大夫说这病叫心脏早颤,心肌中缺少一种生物酶,造成给予心房和心室的力量不均等,血液供应出现紊乱。对了,就是这个CCU的刘主任,他是我哥们。这么多年过来了,也多亏了这老哥。每次都是急救车拉来,每次都进重症监护,也多谢了菩萨,每次都大难不死。”

“造影手术为什么没有你?”

在我国已探明的能源储量中,煤炭占90%以上,但人均储量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1/2[2]。就土地占有量而言,我国的人均耕地面积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1/3[3],人均水资源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1/4;我国每年生产实心黏土烧结砖,毁田533 hm2;钢铁的消耗高于发达国家平均水平10%~25%;每配制1 m3混凝土多浪费水泥80 kg;卫生洁具用水量比发达国家高30%,但污水回收率仅为发达国家的25%[4]。

“我的病在这治不了,不是打支架、做搭桥就能治了的。这个病,在国内没有人能治得了,去不了根儿就意味着……随时都有可能没命。去年,媳妇联系了北京的阜外医院,据说有个美国的专家要来北京做心脏失速手术的技术交流。我便找人砸了几十万进去。可这一等又是一年。这一年里,我犯了四次。这次是第五次。”说着,老林深吸一口烟,拇指和食指捻着烟头,看那蓝烟泛起,“等出院了来东城找我,我那有好烟。咱这种人,要抽点好烟。孬烟葬身体,知道吗?”

“没事,我贱命一条。越贱越好活。”

老林也出来了,和我并肩而坐。

“你要是健康,去住院干嘛?再说了,靠在病房里不得乱花钱么?”

针对特色作物病虫治理示范和稻水象甲疫情防控,集中技术力量和物资,通过建设防控技术核心示范点,并在核心示范区设立低毒主推农药防治展示,强化技术培训,提高防治技术的普及率、到位率、入户率。在病虫防治的重要适期,各地通过电视专题节目、培训会、现场会、宣传资料、标语、墙报、宣传车等各种有效形式,做好对基层农技干部、农民技术员、广大农户的技术培训、宣传和防治动员工作。

“早上……护士说要交钱。我去护士站问了问,说明天手术费大概要两万多。哎哟……咋整啊?”

“我预约了三天后的造影手术。”

近年来,中东地区、欧洲、澳大利亚等地也成为伊洛戈人的迁移目的地。他们在菲律宾举国实行劳务输出策略下进行短期迁移,前往世界各地务工,是海外劳工(Overseas Filipino Workers,OFWs)。海外劳工与返乡侨民这两个词严格讲来有不同所指:海外劳工受合同约束,以打工为目的,合同结束必须回国;返乡侨民则是那些长期居住在国外,取得或未取得所在国国籍的移出者,他们回到菲律宾只是出于短期度假的目的。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外劳工在假期返乡探亲,就成了返乡侨民。这两个词虽然有不同强调,但有所重叠、时常混用。海外菲侨和海外劳工共同组成了该省乡镇节庆期间回到家乡的侨民人口。

“没事啊,你还年轻,别想太多。我看你家人对你都挺好,放心吧。对了,你父母……怎么没来?”

“媳妇怕老人受不了,没敢跟他们说。只说住院治疗,没说啥病。”

老林点点头,也是。你比那个陈阿姨情况好很多。

夜风渐渐凉了。我说,“林哥,对小嫂子好点,别老吼她,对你身体也不好。”

老林点点头,“嗯。这些年,苦了她了。里里外外拉扯四个孩子,一点怨言也没有。”看了看时间,老林起身,不早了,她该来送饭了。

水轮发电机组的转速往往比其他旋转机械的转速较低,使得水轮发电机组振动故障属于渐变性或者耗损性故障,突发恶性事故较少,振动故障往往是从一个量变到质变的渐变过程。

晚饭时,妻子闻出我身上的烟味,“你不能再抽烟了。为了我,好吗?”我点点头,“为了你。”

和许多其他诊室一样,二十一楼的楼梯间也被看护的家属所占据。夜深人静,我偷偷溜下病床,穿过幽暗灯光的走廊,推开病房的门,走过亮堂的电梯间,透过楼梯间的玻璃,与一缕缕蓝烟相遇。那该是某个病人家属的愁怨,因为交不起的住院费?因为看护而耽误的工作?因为明天行将开启的手术?还是另一种苦难的折磨?谁说得清呢?唯有一阵阵蓝烟,从中飘过,把个楼梯间扮成孤独的冷色调。

不知何时,身后竟站了个人。也许是自己太过出神,竟然连他大口喘息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我回过身时,看到他胸膛前那根巨大的红色拉链,似乎仍旧渗着血,洇红了胸膛。再往上,便与他那干涸凹陷的眼神相遇了。是的,他看到了我身穿的病号服,拍了拍我的肩膀。“接下来,你会挨上一刀,切下去的时候不会疼。麻药会让你失去知觉,但却能听到皮肉被扯烂的声音。呲……呲……”他口中发出拟声词,决意让我身临其境去感受,“再后来他们会锯断你的肋骨,将大腿上的动脉血管割下来,塞进你的心脏里,再缝合。天知道那颗心脏被来回戳了多少次,我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感觉一个又一个坚硬的铁器在心头拧来转去。耳边有两种声音,一边是是滴滴答答的节奏,一边是撕碎皮肉的清脆噼啪声。你看啊,我是个听过音乐的人,一场用我的血肉弹奏的音乐。嗯……像喝一瓶陈酿的葡萄酒……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摇身一变成了蓝色的幽魂,在走刀飞剪中弹奏生与死的乐章。”他说的太多了,以至于原本深邃的眼眶趋于黑暗,“我听过那曲子,这一生最棒的曲子。有那么一瞬间,我闭上眼,穿过小雨后的秋林。黑暗的影子从我肩头滑过,不与我说一句话。我是逆流而上的魂,飘在无风的清晨。太阳出来时炙热,我喘不过气,唯有紧贴在滚烫沙地上,吐着舌头。我侧身看到那样一张面孔,和我一样。一个黄沙堆积的镜面上,映照出我苦楚的脸庞。再后来,下起了雨,凄冷如寒冬。我瑟瑟抖动着身体,却被什么捆住了手脚。眉毛结了冰霜,口干舌燥。我想要喝水,哪怕是一口雪也好。嗓子里扯出了哭声,我却听不到。遥远的地方有一堵墙,滴答……滴答……作响。”他睁开了眼睛,侧脸看我,“你什么时候开胸?”

我摇摇头,“大夫没说要开胸,我只是打支架。”

“打支架?哦……可惜了。如果你……我是说如果,你就能看到生与死的边缘。”他说完慢慢退回半步,推开电梯间的门,走向病房区。蹒跚的身影消失在病区走廊的尽头,走向黑暗中的某一道门。我曾以为那不过是我见过的一个鬼魅。但可惜,他真实存在。后来的某个清晨,我又见他,在遥远的楼道门口,朝我笑。

当一切宁静时,我看见那对紧紧相拥的夫妻。他们凝望着对面唯一光亮的窗,目光呆滞,身体消瘦。

我曾试图与他们交谈,却不想被身后的护士拉了回来,小声说:“嘿,不要。快回你的病房去。”

不知为何,那一对夫妻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干部老张前两天已经做完了介入,手术状况还算不错。早上查房时,主任也是极其客气,一进门就奔着老张的33号病床来了,“张老,院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转到高护病房。可现在床位真的是缺,我没办法,怠慢了。还望老领导别怪罪。”

“嗨,说啥呢。病好了比啥都好。明天我就出院了,有空来我小院看看花草。下半生就跟它们过了,呵呵……”

主任连连点头:“一定一定。”转身到我的床前。身边似乎吹过一阵风,把主任脸庞的和颜悦色都吹走了。看了我的病例,阵阵惋惜:“心梗?还错过最佳救护时期?命能保住,算是万幸了。毕竟年轻,后天做介入手术,准备好现金,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

陈阿姨这边倒是为了难。主任照例拿来病例看了看,“大姐,你们医保的事儿该抓紧联系。你儿子跟院长求了情,大家也都知道你家里的情况,院方可以暂时垫付手术费,但这钱还是要交的。说句题外话,钱重要,命更重要!”

陈阿姨勉强陪着笑脸,“哎,知道知道。谢谢主任。”

查房结束前,老林拦住了主任:“阜外的事咋样了?”

“还没给消息。一直等詹姆斯来,估计快了。”

“你别老快了快了的,这都快一年多了。再这么早颤,我这小命早晚颤没了。”

“你啊,管住你那张嘴,少点大鱼大肉,少喝酒抽烟,少点暴躁脾气,该走的自然就走了。”

午后的阳光穿过二十一楼的阳台,直射过来。老张背对着我,面向阳光,脊背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七十多了,白发更显自然。而衰老让皮肤下赘,像一片没有醒好的老粗面。老张退休前是这所医院的副院长,就连这个科室的主任,当年还是他提拔的。老伴说,十年前老张就在心脏前臂打了支架。前一阵突然觉得胸闷,赶紧送来检查。彩超显示,支架出现了移位。没办法,老张只好忍着痛,再打个支架。老张老伴是个性格开朗的老太,总是笑。她说他这一辈子救死扶伤,积了不少德,所以才能活到现在。如今退休了,三个孩子也都离枝散叶,各成各的家。老张没啥事的时候,就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像个农民一样忙活在自家院子里。老太扶着老张走向厕所,亦步亦趋,生怕摔着他。妻子上前帮了一把,顺利送去。

就目前来说,病房里的四个病人,各有故事。老张毕竟老了,大多数时间都花在闭目养神上,而离我最近的陈阿姨却是坐卧不安。

中午,陈阿姨没有吃饭,盯着天花板。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为了打破这种凝滞,我主动跟陈阿姨搭讪起来,“阿姨,还好吗?”随手递过去一个苹果。

“挺好,孩子。”陈阿姨的笑有些呆滞,明显是装出来的。接过来的苹果随手放在床头柜上,没有要吃的意思。

“我印象里村里应该有合作医疗的,大概能报销百分之四五十的样子。”

“那几年……他爸肺癌,家里东拼西凑补贴了医药费。合作医疗的事就给耽误了,到今年差不多还完了,我这病又……”陈阿姨长叹一口气,“哎,拖后腿儿啊!”

“咋得的这病?”

陈阿姨抹了眼泪:“这病十好几年了。那年海堤派工,俺家男人出去打工,就只能是我干了。俺那边的海滩跟别处不同,不是沙滩,是泥滩,泥滩里竟是些稀碎的贝壳。踩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也没个轻重。那时候,跟着十多个汉子一起扛一根电线杆往泥滩里走,可能也是巧劲儿了,一脚踩进了泥窝里,没了腰身那么高。心里一慌,整个人就没劲了。从那次起,就觉着胸闷,浑身没劲。可家里,里里外外就我一个,几个娃还都小,有苦有痛就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吞了。”说着,陈阿姨倒笑了,“那时候,男人们都说我捡了条命。幸好人多,几个汉子冒着风险把我从泥窝里拔出来。那时候就觉得,自己这条命啊,像根萝卜。拔出来,根根骨头都咔咔响。”……“捡了条命又有啥用呢?哎,净给家里添乱了。如今儿子也到了娶媳妇的年龄,聘礼钱一分没攒下来,病一个接着一个地来,眼看就要砸锅卖铁了。”陈阿姨还在哭,哭着哭着又笑了,“小伙子,都会过去的。俺就是这命,认了。但愿孩子能过得好就行。”

“阿姨。”我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开心,“为什么不让孩子去找找他舅舅,即便是县医院,孬好也是个院长,上上下下的关系,还是有的吧?”

陈阿姨叹了口气,“这事啊说来话长。跟他死去的爹有关。90年,他爹出海,遇上了大风暴。捕鱼船在海湾里打转,大浪一阵阵打在船上。他爹是大副,带着一帮年轻人守在甲板上,死命拉着桅杆。正使劲的时候,一个浪砸断了船舷的围栏,那根钢筋直挺挺拍在他爹后背上,当时就躺在甲板上了。幸好大风暴走得及时,他爹安全回到岸上,被送进县医院救助。他舅舅那时正是主治大夫,因为救人心切,匆忙里给他注射了利多卡因,计量过大人就没了……原本捡回来的命……”陈阿姨说着说着又是一阵哭泣,“他爹一辈子没享福,到了却葬送在我那亲弟弟手里。当时县医院正推荐弟弟参加省里研修班。这节骨眼上,若是出了差错,一辈子的官运也就没了。他来求我,给我钱,要我别做声。我哪乐意,告到了省城。弟弟因为这事好几年没翻身。为此也记恨了我一辈子。”

“他舅舅当初也是好心,只是太着急才犯了错。你不该怪他。”

“爹妈死得早,分家也分得早。那件事之后,弟媳妇托人找关系第二年就送弟弟去了省城进修,回来就平步青云。自那之后,再不与我来往了。”

老林偷偷在一旁听完了故事,一言不发。待我的目光转去时,老林像是吓了一跳,闷头继续睡去。

午饭时间,刚出病房不久的老林兴奋地冲进来,压低了声音,准备向大家宣布一个秘密:“嗨,你们知道吗?病区来了一个最小的病人。你们绝猜不到她的年龄。”

“八岁?”老张问。

老林摇摇头。

“四岁?”

老林摇摇头。

“还能多么小?”妻子诧异道。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悬在空中:“二十天。”

“二十天?!”大家不约而同地惊讶莫名。

“昨晚收进来的,说是先天性心肺功能不全,刚进ICU做完肺部手术,接着又转到咱们CCU这里来了。”

老林口中的“咱们”听起来好亲切,是一类人。

“好可怜的孩子,还没学会叫妈妈,就要……”妻子柔弱的性格此时又泛滥出爱怜来,“老公,你可要好好的,咱以后还要生养个孩子呢。”

“听说这对夫妻怀孕的时候就查出来胎儿有问题。哎,要是我,就不要这孩子了。来到这世上也是受苦受难。”

“你这话就错了,谁来这世上不是受苦受难来了?你的父母用了十多年把你养成人,如今你又要用十多年把你的孩子养成人。这一段段生活,哪一天不是需要付出的?哪一天不是需要勤劳努力的?没有了努力,哪来的幸福生活呢?孩子啊,苦难终逃不过,你躲过这个苦难,一定会有另一个苦难等着。与其选择躲避,倒不如勇敢直面。”

“苦难?我可以让苦难尽量少。我努力挣钱,为我的老婆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成长环境,让他们住最好的房子、上最好的学校、吃最营养的三餐、过最上等人的生活。我可以为他们承担一切苦难,为他们遮风挡雨。”

“听着,小伙子。我从未否定你对家人的善良,那是每个做父母的本性。但我同时要指出的是,这个世界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存在。我们无法让孩子们全然接受我们的庇护。他们总要经历风雨,总要经历苦痛。我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见过太多的白发送黑发,也正因为此,我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尊重生命,尊重亲人们给予的爱。在生死之间,唯有大爱才是最温暖的。”

是夜,走廊的另一头是老林。见我走来,老林招了招手,示意我一同下楼。夏日的季风仍留着余热,老林递来一根烟,我俩坐在医院大楼外的吸烟区一口一口地享受着蓝烟的麻醉。

“我其实挺怕见这种情形的。”老林说。“如果那个刚出生就送进CCU的孩子是我的……恐怕此时我已哭死在媳妇的怀里。”

“是啊,你肯定怕。你有产业,有漂亮的媳妇,还有四个崽子。他们都是你的牵挂。”我说。

“我很想帮那个陈阿姨,更想帮那个CCU的婴儿。”老林笑了笑,“可是,你知道这世上需要帮助的人多少吗?”

“……”

“我住院第五次了,每次都很急。那一次也是凌晨,媳妇开着车我就犯病了,一路飞奔,闯了好几个红灯。大夫说再晚两分钟就没命了。心房早颤这毛病血压上的急,几秒钟就能飙到二百多。这些年,也只有我那媳妇天天跟我提心吊胆。还有谁会那么做?我想不出来。”

“那你还天天冲人家吼,不厚道啊。”

“脾气就这样,事后就哄她呗。”

“你媳妇给你生了四个仔子,你该感恩的。”

“下半生……这条命就为他们活着,为他们拼搏。”老林冷笑一声,“背着银行的贷款当驴,但凡哪一天爬不起来了,媳妇要改嫁,儿子也会给人叫爸。这他妈才是最悲哀的。所以每次犯病,我就咬着牙死扛,为了这我也得扛过去。”

老林抽完最后一口烟,丢掉烟屁股,“有钱只是治病的基础,但并不代表有钱病就治得好。那个什么詹姆斯博士,约了快一年了一直没腾出空给我做手术。天晓得,有钱人到底得罪了谁……”

平心而论,老林还算是个好人,尽管表面看上去像个地痞流氓,嘴还刻薄。

陈阿姨的手术如期进行。护工来接手术时,病房里老张、老林和我都站起来,向她致敬。陈阿姨哭了,又笑,连声说谢谢。

整个上午,病房里都静悄悄。老张的目光越过我,向陈阿姨空荡荡的病床看去。“哎哟,时间拖得这么长。”

“不会有啥事吧?”老林插话道。

“不会”妻子说,“好人一生平安。都会过去的。”

“我觉得不对劲儿,按照常理,这个时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时间一点点推移。蓝色工装的护工已经来回跑了三四趟,其他病房的病友大多也推了回来。唯有陈阿姨不见回来。

这时候,我又一次穿过走廊,走过那对夫妻的面前。眼神越过荒凉的过道,随着小窗里监视器上闪亮的小蝌蚪,一跳一跳。“房子已经挂网上拍卖了,希望能尽快筹到治病的钱。”

午饭前,陈阿姨终于回来了。

我问手术如何?她儿子连声叹息,“大夫说要打四个支架或者……直接转心外搭桥。”

陈阿姨努力的摇着头,“儿啊,不做……”她声音虚弱,“咱不做,明天就出院吧。”

“……”儿子哭了,蹲在娘的床边,“哎,娘,儿子不孝,没钱给您治病!娘啊,咱明天就回家……剩下的日子,儿子陪着你,给您养老送终!”

陈阿姨拍了他的脸:“说啥呢,好好赚钱,赚了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啊……”

陈阿姨手术的第二天准备出院。干部老张也准备出院了,两人的境遇却是极不相同的。老张的单位派了车,前前后后跟了许多干部,鲜花、慰问还有祝福,一片欢天喜地。转头再看陈阿姨这边,却是冷冷清清,一身落寞。陈阿姨伸出满是老茧的糙手摸着儿子的头,说:“十多年都这么过去了,不在乎剩下这几年,你幸福我就开心。下半生为了我,把日子过出样子来!”

孩子抱住他妈,呜呜哭了起来。那一刻,病房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在为这对母子惋惜。

病房空荡荡,像那张白色病床的床单。老林说,“该你了。”我点点头,是时候挨这一刀了。

介入手术室,在住院二部的三楼,从一部手术专用电梯可以直通过去。妻子一大早赶了过来说,“手术费用已经交上了,放心吧。”我点点头,护工要求我躺在手术床上,我摆了摆手,“不用,自己可以走。”介入手术室开了温度极低的空调,冰冻着等待的走廊;另一头,窗口里不时传出急促的话语。“29床病人签字了没有啊?赶紧叫家属过来!”

负责登记的护工赶忙打开手术室的门,朝门外观望的人群喊道:“29床家属?29床家属在不在?”

那不是叫我。此刻,我只是个旁观者。29床,在小窗里的那个,正躺在手术台上……

半个小时后,一对夫妇匆忙赶来,凑到手术台的小窗前。“我们是29床的家属。”

主治大夫走了过来,“29床,心脏需要打支架。但是我们在病历上发现她有严重的糖尿病。如果做造影,极有可能造成肾脏衰竭。但是如果不做造影,支架打不上,后果会更严重。所以我们治疗小组暂定的方案是,可做造影给患者打上支架,手术完成后立即转入化疗室做透析,最大程度地减少造影剂对肾脏的损害。当然,造影剂的注射也会加速肾功能的衰竭,严重时有可能危及生命。这是这台手术的最大风险,但这也是唯一稳妥的方式了。如果你们能接受,请在手术协议上签字。”

又一个生死的命题。那对四十开外的夫妻共同接过手术协议,手竟是颤抖的。

必须保住妈的命,这风险怎么也要担的。男人说。

女人点点头,眼眶闪着泪花。

小窗的隔壁是另一个小窗。窗里有一台电脑显示器,同步着圆形的窥镜镜面。被注入造影剂的血管呈现黑色,像扎根千米的树根,某些细小的分支处,一些烟墨随着心跳有节奏地喷薄而出。那一刻,我突然想起小窗前守望的那对夫妻。他们守望的也是一种心跳,虚弱如风中小烛。

手术结束后,我的右手扣上一个塑料箍,“会有肿胀感,防止大动脉血涌。二十四小时后就可以拆下来了。”主任说,“支架也属于异物,今后一定要避免剧烈运动,不宜劳累伤身。”

我点了点头:“主任,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CCU到底有多少负担不起医药费的?”

他停住手中的动作,一根橡皮管攥在手中,“干嘛问这个?”

“需要帮助的人好多,我想要帮他们。可是……你也看到,我并没有那个能力。”

主任冷笑:“善良如你,这样就很好了。”

“主任,我想做一件事情。”

当我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主任惊呆了。

第二天,影棚里,有了温暖。

“我这样,可以吗?”暖暖妈问我。

我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录像机后,轻轻扶着监视器,调整镜头角度,“不用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这咋说。小兄弟,我可从来没说过。哎呀,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说了。”

“哎,你回来。”暖暖爸把她又拉回镜头前,“就让你说几句话给咱的孩子,你跑啥跑?”

“我试试吧。”女人重新坐下时,沉了沉心思,“暖暖,我的孩子。妈妈说出这些的时候……你还在重症监护。暖暖……妈妈想要给你完整的身体,可是……不过现在,妈妈和爸爸一直在努力,我们从未放弃你。暖暖,你要坚强……妈妈等着带你去看最美的彩虹。”

女人哽咽无声。我将摄影机转向小窗里的婴儿——暖暖。“各位观众,这就是暖暖,一个生来就带着八种先天性疾病,出生第二天便送进ICU病房。出生二十二天,暖暖还未出过医院,甚至还未出过保温仓。为了还给暖暖健康,暖暖爸爸妈妈用尽了所有的积蓄、他们需要帮助、让水滴之爱融成大海,你的善良终将温暖他人。镜头前的观众朋友们,请伸出你们的援手,为暖暖加油!”

加上刘主任的专访,五分钟的视频《不能没有你》编辑完成,快速上传到众筹APP。以暖暖妈为命名的众筹账号,一天之内收到善款十五万之多。视频也迅速传遍网络,一时间大江南北,暖暖成了所有人关爱的孩子。

即将出院了,妻子守在身边,微笑。我的手,刚刚摘下手箍,略有酸涩。

老林又找到我,“嗨,兄弟。能帮个忙吗?”

“老林哥,你说。”

“我也想录一段视频,你能帮忙吗?”

“哥,你缺钱吗?”

“不,不是我,是陈阿姨。你能帮帮她吗?”

我点点头,心中笃定。

几天后,众筹APP上的视频有了更新,陈阿姨没有出现的视频里,视频中是老林。

“嗨,陈阿姨,嗨,陈阿姨!我用您的名字在阜外要了一个床位。呃……手术费啥的都办妥了。您快去吧,人生路还长,希望你……健康、快乐,孩子们不能没有你。”

陈东
《北方作家》 2018年第6期
《北方作家》2018年第6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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