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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名妃

更新时间:2009-03-28
 

画楼娉影,兰指瑶琴,蛮腰漫舞醉了君心。南江水冷,北山鼙急,十面埋伏惊了世人。若江山稳固,海晏河清,妾只愿裙钗敷粉,戏蝶扑萤,与君琴瑟和鸣。又何须,甲胄缠身,挥剑攻城,从此关山阻隔,杜鹃声声,啼尽了血,望断了魂!

 
 

明嘉靖四十三年春天的一个傍晚,北京紫禁城裕王府内,裕王的寝室门窗紧闭,年轻的裕王朱载垕正在和他的爱妃李孝懿低声交谈。

只见朱载垕脸色阴沉,语气愤慨道:“太子当真卑鄙至极,今日,他明知我奉父皇旨意,到十里长亭迎接他平叛归来,他却在离城五十里处绕道进城,大耍太子的威风,这是故意让我出丑啊!”

满朝文武皆知裕王朱载垕与太子朱载壡、景王朱载圳不睦,兄弟三人名为一母同胞,实则形同路人。今日朱载壡公然侮辱朱载垕,朱载垕心下自然愤恨难平,但纵有万般的恼恨,他也只能对心爱的王妃李孝懿一人倾诉。

清丽可人的李孝懿坐在朱载垕身边,温存地注视着他,认真地听他说话。李孝懿出身当朝名门,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家学深厚,自幼读书破万卷,胸藏锦绣,气质不凡,与英武倜傥的朱载垕堪称珠联璧合,二人婚后十分恩爱,无话不谈。

朱载垕继续说道:“表面上看,叛贼刘洪造为朱载壡所杀,但在他之前,我带兵攻打刘洪造,浴血苦战,灭其精锐部众已达六成,正欲全歼之,父皇却突然降旨将我调回,换朱载壡前往督战。论功,我当占八成,朱载壡仅占二成而已!若他念兄弟情分倒也罢了,可他嫉妒成性,屡屡在父皇面前挑唆,时时处处压制我,我恨不能挥剑砍下他项上的人头!”

朱载垕越说越激愤,猛然起身,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

李孝懿神情淡定,微微一笑,拉住朱载垕的手,语气轻柔道:“王爷,你此时的心情,妾身最清楚,朱载壡嫉妒你,拉拢景王联手压制你,你却念兄弟情谊,百般忍耐。你们兄弟失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于情于理王爷占着先机,论势力却是他二人占据了上风。太子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载圳亦不可轻视,他们均系父皇宠信之人,你切切不可与他们明着争斗,逞那匹夫之勇。”

朱载垕紧紧握住李孝懿的手,动情道:“王妃,本王此番肺腑之言,仅能对你一人倾诉啊!”

李孝懿点点头,拿过酒壶,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给朱载垕,道:“王爷,妾身知道,妾身一定尽全力助王爷成就一番大业!”

朱载垕接过酒杯,眼中涌起泪花,道:“王妃,你是本王最信任之人,能娶你为妻,是本王今生今世最大的福气!”

李孝懿再次莞尔道:“王爷宠信妾身,亦是妾身的福分,妾身当结草衔环以报!古人云,‘将飞者伏翼’,王爷羽翼未丰之前必须如此,否则轻者朝堂无立足之地,重者血溅当场,不可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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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垕点点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搂住李孝懿,感叹道:“王妃,你亲手所温之酒恰似一池温泉,洗却了本王心头的不快!但愿本王能够时时刻刻享受此等千金难易之温馨,倘能如此,平生足矣!”

李孝懿摇摇头,望着朱载垕,笑道:“王爷差矣,大丈夫应以建功立业为本,岂能沉浸在温柔乡里?王爷此言怕是半真半假了!”

朱载垕哑然失笑,道:“王妃洞察秋毫,本王自叹弗如!也罢,酒肉穿肠,焉能换取英雄豪情,酒再香,又有何用?不饮也罢!”

朱载垕将酒杯推到一旁,望着李孝懿,忧心忡忡道:“王妃,朱载壡身为太子,势力已是十分庞大,再加上有文武全才的太子洗马魏腾辅佐,他更是如虎添翼啊!”

李孝懿道:“魏腾尽管能谋善断,却性情耿直,不谙官场之道,遇不到明主,终究孤掌难鸣。朱载壡勇多智少,王爷可效仿刘玄德的‘韬晦计’,养精蓄锐,挑选一个吉日,以庆功为名宴请朱载壡,表面上屈服于他,令他放松对王爷的戒备,将其稳住后,再图他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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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垕连连点头,赞赏道:“王妃此计甚妙!”说着,再次抱紧了李孝懿。

翌日清晨,朱载垕在庭院里意兴盎然地练剑,李孝懿站在一旁认真地观看。但见朱载垕身前身后剑光缭绕,把剑舞得虎虎生威。

(2)由于矿产资源资产评估的特殊性,传统评估使矿产资源资产的市场价值很难在账面上直接计算得到,在各国证券交易所推动下,各国相继出台相关矿产资源资产评估规范标准,主要有澳大利亚的VALMIN、加拿大的CIMVal和南非的SAMVAL,上述标准规范在结构、定义、范围和管辖要求等方面有相似之处,也有差异。

李孝懿赞赏道:“王爷剑气逼人,豪气毕现,真乃英雄风范!”

这时,一名贴身侍卫领着一名太子府的人急匆匆走来,这人是一年前李孝懿特意安插在朱载壡身边的裕王府耳目。李孝懿见那人神情甚为严肃,知晓必有要事,急忙示意他到僻静处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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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朱载垕,道:“裕王千岁、王妃千岁!此乃片刻前太子洗马魏腾呈送给太子殿下的《谏太子书》,共八条谏言,他说,太子殿下若依照此八条谏言行事,定然根基稳固,威望日盛,为他日荣登大宝奠定基石。但太子殿下不为所动,反将魏腾轰了出去。小人趁太子殿下不备,将此《谏太子书》匆匆誊抄下来,特地前来献给裕王千岁!”

朱载垕接过信纸认真看完,大吃一惊,急忙将信纸递给李孝懿。李孝懿看完后,神情也颇为紧张。原来,魏腾在此份《谏太子书》里确实写了八条压制朱载垕的谏言,且颇为高妙,非大才者难以写出。朱载壡若按这八条谏言去做,一定能够得到朝野内外许多人的拥戴,这对朱载垕将极为不利。

打发那人走后,李孝懿语气颇为沉重道:“王爷,此八条谏言条条切中要害,仅第一条主动向父皇请求把斩杀刘洪造的功劳记在王爷身上,即可达到欲擒故纵的效果,意在麻痹王爷,其余七条与第一条相得益彰,王爷堪称危机四伏啊!”

朱载垕把《谏太子书》烧掉,思忖了片刻,摇摇头道:“王妃不必悲观,朱载壡不会听从魏腾之言,方才不是说魏腾被朱载壡轰走了吗?以本王对朱载壡的了解,他看完第一条就会与魏腾翻脸!这份百金难易之谏言对于本王而言是珠玉,对于朱载壡却如同泥丸,他认定大明江山在握,此等谏言何值一哂?魏腾纵有诸葛之才,也只有向隅而叹了!”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之意,尚能扭转乾坤?”

朱载垕激愤道:“此乃权宜之计而已!想我裕王,为平定反叛刘洪造,浴血奋战,谁人不知,未承想竟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天理何在?”

李孝懿握住朱载垕的手,鼓励道:“好一句难行能行,难做能做!王爷胸有鸿鹄之志,想必也有破敌之策了?”

朱载垕把李孝懿拥在怀里,冷静道:“尚不能说破敌,毕竟以我裕王之位,难以与太子公然抗衡,父皇美他劣我之意日渐显露,本王必须行王妃先前对本王所言之计,表面上恭谦,以取得父皇对本王的信任,暗中则培植势力,以待天时!”

为杜绝液化气体超装,我国相关标准对液化气体充装计量衡器均有严格要求:GB 14193—2009《液化气体气瓶充装规定》要求“衡器应设置有气瓶超装报警或自动切断气源的联锁装置”;GB 27550—2011要求“液化石油气、液氯和液氨气体充装站应配备具有在超装时自动切断功能的计量衡器”。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刚毅的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一炷香之后,朱载垕收招停剑,感慨道:“好痛快,好痛快!这套剑法传自开国大将开明王常遇春,适才练剑,本王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又有了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上将首级的快感!”

朱载垕随即依计而行,三次以庆功为名,打算请太子朱载壡过府饮宴,但朱载壡均不予理睬,这让朱载垕着实发恨。

李孝懿对朱载垕又是一番安慰,然后道:“王爷,妾有一计,不知是否有用?”

朱载垕急忙道:“王妃快讲!”

李孝懿微笑道:“削减兵权!”

朱载垕睁大眼睛望着李孝懿,震惊道:“什么?王妃,你、你要本王削减兵权?”

李孝懿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道:“对!王爷,此计看似险招,实则是以退为进。父皇最疑心王爷功高震主,王爷若能主动削减兵权,定然出乎父皇与太子、景王的预料,足可彰显王爷服膺之心。”

朱载垕半天无语,神情甚是严峻。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劝慰道:“王爷,妾身怎能不知削减兵权如同剜心剔骨,若不如此,岂能赢得喘息之机养精蓄锐?王爷,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了一时,即可富得一世啊!”

朱载垕依然沉吟不语。

李孝懿捧住朱载垕的手,语气轻柔但十分果决道:“欲得真富贵,须下苦功夫,王爷三思!”

朱载垕又思忖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说道:“王妃,本王主意打定,即依你之计,主动削减兵权,做一个令父皇与太子放心的裕王!”

李孝懿微笑道:“企者不前,跨者不立,以小退而求大进,万古不变之理!兹事体大,须尽快施行,以抢占先机!”

式中:xq为需求某点X轴坐标值,m;yq为需求某点 Y轴坐标值,m;zq为需求某点 Z轴高程,m;xg、xd为已知点X轴坐标值,m;yg、yd为已知点 Y轴坐标值,m;zg、zd已知点 Z 轴高程,m;

某油田12个区块井流物与CO2最小混相压力的实验数据如图7所示。采用色谱分析法对井流物中C2~C6的摩尔分数进行了分析测定。研究结果表明,C2~C6的摩尔分数越高,井流物的最小混相压力越低,这与本文的实验研究结果相吻合。

朱载垕点点头,望着李孝懿的脸,动情道:“谢谢王妃的妙计!本王得锦绣江山不易,得王妃更不易,日后我定当更加厚待你!”

夫妻二人订好计策后,朱载垕当即前往皇宫面见嘉靖皇帝。不到一个时辰,朱载垕回转府邸,面显怒色。

李孝懿急问:“王爷,你见到父皇了吗?”

朱载垕气恨道:“父皇闻听本王主动削减兵权,仅仅保留一千骠骑军后,尽管吃惊,却是欣然准旨了!依我看,父皇怕是早就对本王手握重兵不满,此次我主动请旨削减兵权,恰好合了他的心意!王妃之计算是适时救了我,否则日久必成父皇和太子的心病,我命危矣!”

尾煤泥水两段浓缩、两段回收工艺流程见图1,其实质是利用第一段浓缩设备和粗煤泥脱水设备最大限度地回收以大于0.045 mm粒级为主的煤泥,并大幅度减少压滤机的入料量,从而发挥不同设备的特点,按粒径差异分别回收煤泥。作业工序如下:

李孝懿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眼下可高枕无忧了。”

朱载垕以掌击案,语气坚定道:“非是尚能,而是定能!佛教有语,难行能行,难做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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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懿安慰道:“王爷切莫挂怀,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今日受制于人自削兵权,可换取反败为胜的宝贵时间,亦等同于手握千军万马!”

朱载垕冷笑道:“哼,本王所交出的几万军队,全是普通军士,而那一千骠骑军则是本王亲自训练出来的虎狼之师,可以一当十、以百当千,本王只须牢牢抓住他们,就能成就大事,况且还有秦猛、程金、侯郑钧、于彪一干亲信虎将追随,他们都是能随本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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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懿淡然一笑,挽住朱载垕的胳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王爷无须烦躁,妾身新作一曲,与王爷共品如何?”

朱载垕吐出一口浊气,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王妃抚琴,如甘霖,似雨露,本王百听不厌!”说着,他拉着李孝懿的手,向寝室走去。

警务指挥系统可以很好地处理在交通中产生的应急情况,得到出现事故路线的交通情况和车辆状态,从而将信息及时地发布给相关人员,避免交通出现进一步拥堵。公共交通服务系统可以为出行者进行线路的规划,确定合适的出行方式,从而确保其顺利出行。

片刻之后,裕王府里便传出一阵瑶琴弹奏的《春江花月夜》,琴声婉转悦耳,直上云霄……

 

朱载垕采用李孝懿之计,主动削减兵权,果然获得了嘉靖皇帝的信任,连日来他心里甚是舒畅,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如一阵狂风,将他的好心情吹得无影无踪。原来,朱载垕非常感念跟随他平叛而战死沙场的众将,因此上奏嘉靖皇帝,打算封赏他们,并将他们的战绩编成书册,以表功勋。嘉靖皇帝原本准奏,不料朱载壡从中作梗,诬蔑朱载垕“借机自我表彰,居心不良”,昏聩的嘉靖皇帝居然听信了朱载壡之言,马上撤回了圣旨,让此事胎死腹中。

闻知此事,朱载垕如同冷水浇头,在庭院里挥剑劈砍花盆,以发泄压抑在心头许久的恨意,他边砍边怒喝道:“朱载壡欺我太甚!父皇作为一国之君,也是出尔反尔!我裕王屡受压制,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李孝懿神色平静地站在一旁,望着如疯魔的朱载垕,一言不发。

朱载垕砍完所有花盆后,以剑杵地,剧烈地喘息着。

李孝懿这才悄悄地走到朱载垕身边。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眼里涌出泪水,委屈道:“王妃,本王手上的兵权都已交出去了,他们却还是如此对待本王,本王何曾受过此等羞辱!”

李孝懿语气平静道:“王爷以之为辱,妾身却不以为然。”

朱载垕走出寝室,望着那些鲜花,赞叹道:“真好看,令人耳目一新,心旷神怡!王妃,这都是你独自亲手所做的吗?你怎么不喊侍从来帮忙?”

在李淑荣心里,诚信不仅仅是一种品德,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外闯市场14年,让李淑荣深知,要想在市场大潮中站稳脚跟,不仅要有精湛的技术和优质的服务,而且要有勇于担当、有诺必践的决心和勇气。

这位名师在此事件中的教学机智令我惊叹!但惊叹之余,又让人觉得荒唐可笑!为何?这位老师居然把寓言故事当作了记实作品,有些常识的老师都应该知道,寓言的故事情节多为虚构,角色多是人格化了的动植物。忽视寓言的文体特征,缺乏或忽略文体常识,是造成这场“悲剧”的根本原因。

李孝懿反问:“王爷以为受辱,挥剑劈砍花盆,花草受此凌辱却是因何?”

朱载垕怔住,语塞道:“这……这……”

朱载垕愧疚道:“王妃所言,令本王惭愧啊!朱载壡与我有嫌隙,与花盆花草毫无相干,本王怎能如此冲动,如此荒唐?”

朱载垕默然无语。

李孝懿则亲手把朱载垕砍破的花盆和砍断的花草打扫到一个角落里,又搬来空花盆,一个一个码放好,然后拿过扫帚打扫起来,不时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李孝懿认真地说道:“王爷不肯善待这些花草,须知它们也是世间的生命,王爷如此不加珍惜,与太子、景王等人何异?”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轻声问道:“试问王爷,砍杀花草后,胸中可曾驱除了怨气?”

朱载垕轻轻摇头,扔下宝剑,步履沉重地向寝室走去。

李孝懿语气不高,但满含嘲讽道:“王爷总共砍破十三个花盆,砍死十三盆鲜花,造下孽缘,妾身觉得十分可笑!”

一个时辰后,庭院已清扫得干干净净,十三个空花盆里也栽植了十三株不同颜色的鲜花,且摆放成一个梅花形状,整个庭院重新充满了生气。

李孝懿站在花盆旁,用袍袖擦着汗珠,脸上绽放出笑容。

朱载垕盯视着李孝懿,愤懑而不解道:“王妃何出此言?”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语气轻柔道:“若非妾身亲自动手,王爷怎能如此兴致高涨呢?”

朱载垕快步走到李孝懿身边,捧住她的两只手,轻轻抚摸着,动情道:“当然,只有王妃亲自栽植的花草本王才喜欢!王妃放心,从今以后,本王一定善待府中的一草一木,绝不再随意毁坏!”

李孝懿微笑道:“妾身一番辛劳,换得王爷有所开悟,实在值得!”

朱载垕再次望着眼前的一盆盆鲜花,把李孝懿拥入怀中,感叹道:“王妃所言极是,草木亦是生命,亦能含情达意,王妃才真正是开悟之人,本王自叹弗如啊!”

李孝懿笑问:“王爷的心情可曾轻松一二?”

朱载垕笑道:“岂止轻松一二,这些怒放的鲜花,还有这本王喜欢的梅花图形,已令本王胸中的块垒消减十之八九了!哈哈哈……”

李孝懿再次笑起来,不无揶揄道:“如此说来,王爷胸中尚有十之一二未曾消解啊!”

朱载垕不解地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没有再就此话题往下说,而是说道:“王爷,妾身累了,想饮茶解乏,王爷可否与妾身一同谈论一番茶道?”

朱载垕笑道:“有何不可,本王此刻亦茶兴大发,正想与王妃把盏品茗呢!”

李孝懿挽住朱载垕的手,说道:“既然如此,王爷请到书房前饮茶吧。”

二人离开庭院,来到书房外的廊檐下,吩咐侍从放置好茶席,然后对坐。

只听李孝懿道:“真嗜酒者气雄,真嗜笋者骨癯,真嗜菜根者志清,唯有真嗜茶者神清,皆因神清方能气雄、骨癯、志清,神清为本,其余为标。至于品茶,高妙之境是为一个‘静’字,即心中无事方能品得出茶之韵味。所谓‘无事’,乃言品茶之人应该神怡心闲、悠然自得、无牵无挂、无忧无虑,被俗事缠身或心中杂念繁多之人,断然无法与茶结缘。妾身随同千岁到城外弘福寺拜访法师之时,有幸听闻法师讲说佛家修行中须有一个‘放’字,意即身与心都要放下,方可修成正果。茶亦讲究一个‘放’字,放下心中所有烦恼与忧愁,全神品评,方可领悟茶之神妙。而今,喝茶品茶之人万万千千,通达茶理者却不见几人,至于能以茶道体悟出做人之道者,更是少之又少,究其根源,正是放不下、静不下所致!”

听到此处,朱载垕情不自禁,脱口赞道:“王妃茶道论述之精妙,令本王眼界大开,犹如醍醐灌顶!”

李孝懿依然微笑道:“妾身妄言,王爷……”

朱载垕神情激动地打断李孝懿的话,道:“王妃切莫谦逊,本王委实受益匪浅!本王从王妃所言的茶道中顿悟出了做人处事的道理,做人应当做好‘静’、‘放’二字,此二字做到极致,方能达到‘收’。王妃举茶道点化本王,本王时刻铭记于心!”

李孝懿把一杯飘散着浓郁香气的茶捧给朱载垕,轻声问道:“王爷的心情是否轻松了?”

朱载垕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点点头,神清气爽道:“已然轻松十分了!王妃,本王真的很感谢你!”

入夜,朱载垕在灯下认真读着《孙子》,李孝懿拿着一件外衣轻轻走进来,披在朱载垕身上。

一名侍从进来道:“禀报裕王、王妃,外面有皇宫的宋公公求见。”

二人均是一怔,不由对视了一眼。

朱载垕对侍从道:“宣他进来吧。”

侍从应声而出。

朱载垕神色紧张道:“王妃,宋公公系父皇身边的侍臣,此来必然有重要事情,不知是吉是凶啊!”

李孝懿道:“王爷,且听他如何言讲,再做理会。”

朱载垕点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片刻后,只见宋公公快步走进来,冲二人施礼道:“小人参见裕王千岁、王妃千岁!”

朱载垕神态温和道:“宋公公免礼,不知此来有何事相告?”

宋公公表情神秘,低声道:“小人此次前来,是有一件重要事情禀告裕王千岁!”

朱载垕点点头,语气不急不慢道:“宋公公有话但说无妨。”

宋公公道:“方才魏腾进宫觐见万岁,说裕王千岁前番主动交出兵权一事有欲盖弥彰之嫌,裕王交出的均是征战能力一般的部众,却将能以一敌十的精兵强将留下,这是别有用心之举!”

李孝懿、朱载垕一听此言,心中均是震惊万分,但李孝懿依然托着茶杯端坐品茶,似乎充耳不闻。

朱载垕一见,赶紧压住心头的惊骇道:“多谢宋公公通报此事,日后还望宋公公好好侍奉父皇,本王绝不会亏待宋公公!”

宋公公道:“裕王千岁请放宽心,数年前,小人家乡兄长病重,无钱医治,王妃得知此情后,仗义疏财,救下了小人兄长的性命,小人说过,日后定当回报王妃的恩德,绝不食言!小人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李孝懿轻轻放下茶杯道:“公公稍等。”说着起身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宋公公,“此乃上好的燕窝,倘若有人问起公公来裕王府中何事,就说是奉裕王之召前来取燕窝给父皇享用的。”

宋公公接过盒子,赞道:“还是王妃处事周到,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疑心了。小人告辞。”

宋公公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朱载垕忧心忡忡道:“魏腾看透了本王的真实用意,这该如何是好?”

李孝懿沉静道:“王爷不必过于担忧,魏腾即便看破了王爷的用意,亦属臆测,并无真凭实据,堂堂裕王身边留有护卫营本属常理,何况已经得到了父皇的恩准。”

朱载垕依然担心道:“话虽如此,但魏腾若在父皇面前不断挑唆,火上浇油,本王危矣。不过,不论到何种地步,这一千能征善战的护卫营,是本王手中最后的家底,我绝不能再交出去,否则只能任人宰割了!”

李孝懿点头道:“王爷所言极是!王爷与护卫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护卫营决不可易手。魏腾疑心王爷,但他终究不是朱载壡、朱载圳,不至于妄动,只要王爷以静制动,不给魏腾抓到把柄,他就难奈王爷半分!”

朱载垕点点头,神情刚毅道:“对,王妃一语中的,任凭魏腾地动山摇,本王岿然不动,看他能奈我何!”

第二天上午,李孝懿正在庭院凉亭里给朱载垕抚琴,忽见一名侍从领着宋公公快步走了过来。

宋公公走上凉亭,大声道:“裕王接旨——”

李孝懿、朱载垕均是一怔,急忙站起,跪倒在地。

宋公公展开圣旨,高声宣读道:“圣旨下——皆因鞑靼国有犯我边界之虞,急需补充军将以防卫我边界,裕王一千护卫营骁勇善战,故钦命即日起离京奔赴边界戍边,无有旨意,不得撤防!钦此!”

朱载垕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没有说话。

宋公公望着朱载垕,高声提醒道:“裕王领旨谢恩哪!”

朱载垕极力压抑着怒火,语气平静道:“儿臣领旨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宋公公走后,朱载垕脸色铁青,怒气难消,猛地从墙上拔出宝剑,双眼喷射出了怒火。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意欲何为?”

朱载垕一只手紧紧握着剑柄,另一只手紧握剑刃,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出,且在剧烈颤抖,握着剑刃的手掌里满是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地。

李孝懿双手紧紧抱住朱载垕握着剑刃的手,冷静地望着朱载垕,轻轻摇了摇头。

朱载垕激愤道:“父皇、朱载壡、朱载圳、魏腾沆瀣一气,釜底抽薪断本王的后路,本王屡受奇耻大辱却无法反抗,委实气血难平,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本王干脆同他等拼个鱼死网破!”

李孝懿跪倒在朱载垕身边,言辞恳切道:“王爷勇冠三军,与敌同归于尽可谓潇洒豪放,也不失英雄本色,妾身佩叹!不过,妾身有一事相求,王爷欲逞豪强之前,先杀掉妾身,成全妾身一个贞节烈名,也不枉你我夫妻一场!”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不解地问:“王妃,你、你这是何意?你是本王最心爱之人,本王岂能杀你?”

李孝懿道:“既然王爷对待妾身如此理智,难道不可同样理智地对待你的对手吗?朱载壡、朱载圳、魏腾一干人,王爷杀掉哪个不是大祸临头?王爷为逞一时匹夫之勇而忘却了大业,出得宫门必然有死无活,届时妾身纵然可逃罪责,却断然不能独活于世上,因此恳求王爷先行杀掉妾身,妾身将感恩不尽!”

宝剑落地,朱载垕搀扶起李孝懿,愧疚道:“王妃快快请起,本王一时气结,险些做出蠢事来!多谢你的提醒!只是,当今之计,我该作何处?”

李孝懿捧住朱载垕淌血的手,眼里涌出泪水,心疼道:“王爷别急,让妾身先为你包扎好伤口再说。”

朱载垕摇了摇头,语气坚定道:“本王不想包扎!本王要用手上的伤痛时刻提醒自己,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相比越王,本王委实幸运许多,至少身边有聪慧贤达的王妃陪伴,遇难能帮,遇烦可解!”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轻轻点了点头。她想了想,说道:“魏腾使计,借助父皇调王爷护卫营离京,妄图使护卫营脱离王爷的掌控,王爷偏偏不可令他得意,得想方设法将护卫营牢牢掌控在手中!”

朱载垕惊诧道:“王妃难道有力挽狂澜之计?”

李孝懿认真地点了点头。

朱载垕不解道:“护卫营已然离开京城百里开外,本王如何还能掌控?父皇圣旨说得清清楚楚,无旨不许擅自返京啊!”

李孝懿淡然一笑,道:“王爷,谁说掌控军队必定在身边左右?空即不空,王爷不要说百里开外,即便是千里开外,照旧可掌控护卫营!护卫营正七品把总韩广将军乃是王爷的心腹,今夜晚间,王爷可用妾身精心饲养的信鸽传书,令他在途中损坏地图与罗盘,以中途迷路为名,开赴滹沱河畔,与驻扎在那里的王通、王盖二将会合。王氏兄弟亦属王爷的亲信,只要护卫营到达滹沱河畔,就可以寻找多种托辞滞留。父皇年迈昏庸,体弱多病,难有精力应对此类事情,魏腾、朱载壡对不归他们节制的王氏兄弟也是鞭长莫及,届时,一千神勇护卫营岂不是依然听从王爷的号令?”

朱载垕听后茅塞顿开,猛地抱住李孝懿,兴奋地说道:“王妃委实是神机妙算,倘若天遂人愿,魏腾终究计逊一筹!”

李孝懿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魏腾再料事如神,也料想不到王爷有此一计!”

朱载垕愤然道:“魏腾时时处处帮朱载壡坏我大事,他日本王决不饶他!”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欲言又止。

是夜,月光如水,李孝懿、朱载垕走上裕王府庭院凉亭,李孝懿怀里抱着一只乖灵的信鸽。

她举起双臂,放开信鸽,信鸽盘旋着飞出了裕王府。

次日,李孝懿、朱载垕正在庭院里为一些刚刚被风吹得倒伏的花木培土,一名侍从过来禀告道:“裕王千岁,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位将军在府门外候见。”

朱载垕高兴道:“快快有请!”

侍从转身而去。

李孝懿微笑道:“王爷,秦将军四人是向王爷讨酒喝的,王爷切莫贪杯啊。”

朱载垕冲李孝懿点点头,心领神会道:“王妃尽可放心。”

说话间,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人走了过来,李孝懿、朱载垕停止为花木培土,领四将进了客厅,朱载垕与四将边喝酒边畅谈。

朱载垕感慨道:“日前,本王与王妃在京城外野游,偶见一特别所在,景色甚是优美,若不是怕劳民伤财,本王委实想在那里建造一座宫院,与王妃终日或品茗对弈,或读书吟诗,如此了却余生,亦是人生一大快事!”

于彪闻言,大声道:“品茗对弈、读书吟诗哪里有舞刀弄枪、骑马行猎畅快?无敌军可杀,我于彪烦闷得坐立难安,因此叫上这三个家伙到裕王驾前讨酒喝了!”

四人大笑着各自连喝了三杯酒,朱载垕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

于彪又道:“裕王千岁,他日若有差遣,只须您上下嘴唇轻轻一碰,于彪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其余三人也异口同声道:“对,我等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朱载垕语气平淡道:“多谢四位将军如此厚爱,本王乃一介空头王爷,无职无权,即便想有所作为,也难以成事,何况尚无此意。不过,你们若能时常来本王宫里饮酒畅谈,倒是一桩趣事,毕竟我等弟兄情深义重啊!”

侯郑钧感伤道:“堂堂的裕王,说来也为大明江山立下了一些功劳,至今却落到一个空头王爷的地步,委实令人寒心!”

朱载垕望着侯郑钧,神情郑重道:“侯将军谬矣,比起罗烈等战死疆场的烈士,本王已是无憾,做一个空头王爷,饱食终日有何不可?”

侯郑钧道:“千岁此言,颇有看破红尘之意,想我等的义兄魏腾魏大哥若有王爷千岁一半的洒脱,也不至于会良莠不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原来,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四人与魏腾曾有八拜之交,一直情同手足,但四将均生性耿直,看不惯太子朱载壡声色犬马、耀武扬威的作派,所以亲裕王而远太子,自然与他们的大哥魏腾保持着距离。

朱载垕焉能不晓其中的隐情,当下不便在四将面前攻讦魏腾,而是劝慰他们道:“侯将军又谬矣,魏洗马扶保太子殿下乃是父皇所下诏旨,他怎敢不尽职尽责呢?至于对错善恶,日后自有公断,有道是,一时胜负在于力,千秋胜负在于理!”

侯郑钧烦恼道:“裕王千岁,末将读书甚少,讲大道理难以比过您。我大哥为人耿直、古道热肠,尽管扶保太子与裕王千岁作对,终究还未糊涂到底,他经常劝阻太子专心政务,为此得罪了太子与景王!”

于彪冲侯郑钧道:“魏大哥想必也有他不能与外人道之苦,不论怎样,他跟裕王作对终是不好!”

朱载垕见秦猛、程金只顾饮酒,全然不似于、侯二人口无遮拦,知晓二人向来最为尊敬魏腾,决不会公然说大哥的半句坏话,便适时地笑着端起酒杯,说道:“我等弟兄难得欢聚一场,来,饮酒!”

这时,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走进来,冲朱载垕道:“王爷,王妃听闻您的四位挚友过府作客,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请四位将军品尝。”

朱载垕高兴道:“如此甚好,我等饮兴正浓,此时上菜可助酒兴也!”

四将脸上均露出激动之色。

侯郑钧动情道:“我等多谢王妃的美意,裕王千岁、裕王妃待我等如至亲,我等唯有以死效忠,才能报答裕王!”

其余三人也点头表示赞同。

朱载垕再次端杯在手,语气轻松道:“君子之交,岁不增华,寒不改弃,历四时而不衰,经坦险而益固!我等弟兄今日一醉方休!”

宴罢,四将各自回府。

李孝懿和朱载垕在庭院里散步赏花,朱载垕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

李孝懿洞察一切似的问:“王爷是否想进宫探望父皇?”

朱载垕微笑道:“本王正有此意。”

李孝懿弦外有音道:“父皇龙体事关国运,牵动朝野,如今他病体欠安,王爷身为人子,怎可不挂怀呢?纵然不能一日三探,也要三日一探啊!”

朱载垕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身为人子人臣,理应仁至义尽!只是,本王接连三次前去探望父皇,均不得见,不知父皇葫芦里到底所装何药?”

李孝懿思忖道:“父皇对王爷是不见不言不赞不褒,却听从魏腾、朱载壡之言,突然降旨调走护卫营,种种迹象表明,父皇对王爷是六分疑心、四分信任。魏腾、朱载壡削弱王爷势力的阴谋业已达成,但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难免有更大的陷阱为王爷埋设。古人言,得成于忍。此时此刻,王爷务必继续隐忍韬晦,否则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朱载垕愤慨道:“王妃放心,本王已将你所言的‘忍’字牢牢铭记于心。只是,一旦朱载壡继承了皇位,昏聩会甚于父皇,届时大明将天无宁日,我怎忍心置黎民百姓的痛苦于不顾?”

李孝懿感慨道:“太子无良不受天谴,魏腾无恶难得善果,世事福祸真是难料啊!”

朱载垕愤然道:“父皇与朱载壡如此紧紧相逼,实在可恨。待父皇归天之日,本王必当效仿李世民夺取皇位,我想,留下千载骂名总比放任大明江山白白断送为好!”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真诚地说道:“王爷以天下为重,不拘泥于个人名节,堪称大英雄!”

朱载垕胸有成竹道:“朱载壡仅仅有魏腾、朱载圳几个党羽,而本王振臂一呼,即有成百上千的文士武将云集麾下,朱载壡无道,纵然身为太子,亦属孤家寡人!”

李孝懿提醒道:“话虽如此,倘若那些文士武将不愿落下谋反的恶名而顺从太子,这事又该怎么办?王爷不可不思量啊!”

朱载垕点头道:“只要本王仅反朱载壡,不反大明,也不改国号,他们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本王这边!”

李孝懿道:“还是王爷料事周全,诸事尽握于股掌之中,地利、人和王爷皆占,只差天时!”

朱载垕握住李孝懿的手,坚定道:“天时、地利、人和之中,本王可占两个,朱载壡则一无所有,因此,本王有信心战胜朱载壡!一千护卫营加上王氏兄弟手下的两千人马,足以令本王成就大业!王妃,一旦本王执掌了朝纲,你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亦是本王的第一大功臣!”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动情道:“只要王爷顺遂心愿,富国强民,妾身做不做皇后无关紧要,唯愿一生一世侍奉王爷!”

此时,一只信鸽从云中飞来,扑入李孝懿怀中。

李孝懿从信鸽身上取出一封密信,交给朱载垕。

朱载垕看完,心情激动道:“王妃,昨夜子时,韩广将军已将一千护卫营分散转道于滹沱河畔,预计今晚可与王氏兄弟会合。等到朱载壡他们知晓,至少需半月时间,而本王将于半月之后前往河南云台山降香,到那时,本王就是龙入大海了!只要父皇归西,三分大明江山,本王至少要执掌其二!”

李孝懿道:“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王爷大事可成!”

朱载垕继续踌躇满志而又愤然道:“届时,本王当首斩魏腾,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闻听此言,李孝懿望着朱载垕,欲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三天后,朱载壡突然召集魏腾、朱载圳于东宫议事,朱载圳明令魏腾,必须想办法尽快除掉朱载垕。

魏腾郑重地对朱载壡道:“太子殿下,小人正在多方查找裕王谋反的证据,一旦凭证在握,可使裕王伏法认罪!”

朱载壡不耐烦地说道:“那得到何时?你明明知晓,裕王一日不除,我是一日难以安寝!”

魏腾道:“请太子殿下给我一定的时日,裕王忠奸必然会有晓教,此间切不可草率行事,以免一步走错,祸乱朝纲,殃及江山!”

朱载壡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朱载圳插话道:“魏大人,你一心为国,太子殿下心知肚明,你赶快搜罗裕王的罪证去吧!”

魏腾刚要说话,只见朱载壡的手下参将万彻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三人均是一怔。

朱载圳喝问道:“大胆万彻,为何不经通报擅闯议事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朱载壡摆了摆手,道:“万将军如此,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暂且恕他无过。万将军,你为何神色慌张?究竟出了何事?”

万彻急道:“太子殿下、景王千岁、魏大人,大事不好了!在下得到前方探报,奉旨离京戍边的裕王一千护卫营突然神秘消失,驻地仅留下一座营寨,里面空空如也!”

朱载壡等三人闻听,皆大惊失色。

朱载壡猛地站起,大声道:“啊?一千护卫营突然神秘消失?这……”

朱载圳也意识到事关重大,忙问万彻:“万将军,军情是否属实?”

万彻语气肯定道:“回景王,此事千真万确,决不会有半点儿虚假!”

  

李孝懿道: 『天时、地利、人和三元归一,王爷大事可成! 』朱载垕继续踌躇满志而又愤然道: 『届时,本王当首斩魏腾,出一出胸中的恶气! 』

朱载壡拍案道:“如此众多的军马怎会突然之间消失?这必定是裕王的阴谋,他是要造反吗?”

魏腾思忖了片刻,突然省悟道:“天降暴雨那几日,护卫营行军缓慢,看来是有意借助天象滞留,借机制定好计谋,于接近滹沱河之际,突然化整为零,分散离开营寨,难怪万将军派出去探查的人未曾发觉。此计极为高妙,天时、地利均为其所用,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我等查无实据!”

万彻赞同道:“魏大人所言极是,裕王委实难斗,倘若这次不能扳倒他,当真是后患无穷!须知,韩广、王氏兄弟均系裕王的心腹嫡系,如此一来,他手里就握有三千人马了!”

魏腾点点头,不无担忧道:“兵贵精而非多,就征战能力而言,岂止三千,实则三万啊!”

万彻望着魏腾,急道:“这可如何是好?万望魏大人想出良策,替太子殿下除此心腹大患!”

魏腾神情郑重道:“万将军,本官为国除害、替万岁分忧,决非仅仅替太子殿下一人行事!此事目前还难辨真伪,裕王若为忠臣,我决不会帮助太子殿下谋害贤良!裕王若为国妖,即便太子殿下念手足之情留他,我也会义无反顾铲除之!”

万彻一时张口结舌。

魏腾又道:“太子殿下,事关重大,小人暂且告退,回府想好应对之策再来禀告。不过,小人须提醒太子殿下,千万莫将护卫营之变轻易安插在裕王头上,免得偷鸡不成反蚀米!”

朱载壡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魏腾走后,朱载壡脸上浮现出狰狞之色,冷笑道:“魏腾当真是一介书呆子,今日之事乃借刀杀人的良机,千载难逢,我岂会错过!裕王啊裕王,你死到临头了,到阴间去做皇帝吧!哈哈哈……”

与此同时,李孝懿和朱载垕正在裕王府内谋划下一步的行动。

宋公公突然赶到裕王府,说有紧急之事求见。

二人赶紧来到客厅,迎住宋公公。

只见宋公公神色慌张道:“不好了!不好了……裕王千岁大祸临头了!太子与景王此刻正在宫中向万岁爷禀奏,说裕王暗中操控护卫营,企图谋反,万岁爷听信了二人的谗言,即刻就要下旨捉拿裕王治罪,王爷,您……您就好自为之吧!”

宋公公离去后,朱载垕眉头紧皱道:“如此机密之事,朱载壡如何这么快就得知了?真是匪夷所思!莫非天要绝我?”

李孝懿镇定道:“王爷,当务之急是你的安危,其他的回头再说!”

朱载垕神情凛然道:“事已败露,父皇定然会斩杀本王,此乃朱载壡、朱载圳之愿也!不过,本王怎肯轻易被他二人玩于股掌之中,我定然跟他等拼个鱼死网破!”说着,猛地拔出了墙上的宝剑。

李孝懿一把拉住他道:“王爷切勿冲动,目下的形势对我等万般不利,王爷怎可逞匹夫之勇?当今之计,王爷应火速离开京城,前往滹沱河畔与护卫营会合,待无生命之虞后,再图大业!”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点头道:“王妃言之有理,你我夫妻趁圣旨未下之际,火速离京吧!”

李孝懿摇头道:“王爷,你我二人若一同离京,那王爷谋反之事岂不是坐实了?妾身还是留在京中拖延时日,应付太子为好!”

朱载垕紧紧握住李孝懿的手,说道:“如此危急时刻,本王怎能留下你一人独自逃生?你我夫妻生在一起,死亦不分离!”

李孝懿急道:“生死关头,王爷怎能如此婆婆妈妈!王爷若不听妾身之言,妾身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朱载垕眼含热泪道:“王妃……我……真是愧对你了……”

李孝懿含泪微笑道:“只要王爷平安,妾身死不足惜!王爷速走!”

朱载垕动情地点点头,说道:“王妃,本王给步军五营统领徐泰留下书信一封,他定会鼎力相助!”

李孝懿点点头,说道:“请王爷即刻修书,妾身亲自送交徐泰!”

朱载垕离开后,李孝懿即女扮男装离开裕王府,前往朱载垕的另一挚友、顺天府步军五营统领徐泰府中,亲手将朱载垕所写的密信交给了徐泰。

徐泰看完密信,将信烧掉,神色严峻地对李孝懿道:“王妃千岁,裕王及时离京,无论如何皆是上策。不过,朱载壡、朱载圳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势必会多方劫杀裕王。我与裕王素来意气相投,一定按照他临行前书信所嘱,暗中联络各位弟兄,迎接千岁来日返京!”

李孝懿感动道:“徐将军义薄云天,令人感动,请受我一拜!”

徐泰急忙搀扶住李孝懿道:“裕王以仁德服人,人人拥戴,小人不过是做了一些顺应天理之事而已,王妃不可如此折煞小人!”

闻听李孝懿打算留在裕王府应对太子和景王,徐泰十分担忧地说:“此计固然不错,但朱载壡心狠手辣,小人担心他会迁怒于王妃啊!”

李孝懿神情淡定道:“能为王爷尽忠,死有何惧?徐将军不必担心,谅他朱载壡不敢将我怎样!”

徐泰叹道:“王妃巾帼不让须眉,真令小人感佩!”

此时,裕王府内,朱载壡和朱载圳正领着一队御林军在四处搜查,声言奉旨捉拿反叛朱载垕。王府内的三四十名侍从、侍女、卫士等,皆被赶到庭院之中。

到处不见朱载垕,朱载壡十分气恼,大声斥问道:“裕王在何处?”

众人皆无语。

朱载壡再次大声问道:“反贼裕王何在?”

一名卫士回答:“回太子殿下,小人等在房中安歇,并不知道裕王千岁在不在府中啊!”

朱载壡又问:“裕王妃何在?”

话音刚落,已换回女装的李孝懿,手拿一把草药从府门处走进来,冲朱载壡施礼道:“弟媳见过太子殿下。”

朱载壡望着李孝懿,不解地问:“你不在府中呆着,去府外干什么?”

李孝懿没有回答朱载壡的问话,而是冲着朱载壡、朱载圳身后的众御林军质问道:“你等见了本王妃,为何不按礼制参拜?”

众御林军皆望向朱载壡。

朱载壡冷笑道:“父皇下旨,裕王图谋不轨,撤销封号,捉拿严惩,他已非裕王,你自然亦非王妃,拜你何用?”

李孝懿不卑不亢道:“既然是父皇有旨,削去裕王的封号,民妇遵旨即是。”

朱载圳冲李孝懿吼道:“李孝懿,你还没回答太子殿下的问话呢!”

李孝懿道:“我之所以出府,是到府外采草药去了。”

朱载壡厉声问道:“宫苑附近怎会有草药?”

李孝懿道:“这是我春天时与侍女在府外亲手所种的。”

朱载壡从李孝懿手里拿过草药,认真看了看,狐疑地问:“采此药何用?”

李孝懿道:“与茶共饮可调理气血。”

朱载壡道:“你贵为王妃,何用你亲自去采药?”

李孝懿道:“此药长至五六分熟时药效最佳,除了我,宫中没有人能够识别。”

李孝懿回答得可谓滴水不漏,朱载壡无懈可击,遂将草药抛到一旁,瞪着李孝懿大声问:“朱载垕现在何处?”

李孝懿不动声色道:“半个时辰前,他出京奔河南云台山去了,为给母后降香。”

朱载壡使劲打了李孝懿一个耳光,气恼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朱载垕每年去云台山降香,都会与你同行,且仪仗繁多,怎么今年他却只身前往?况且,现在距降香的时间还有半月有余!”

李孝懿平静道:“王爷昨夜偶得一梦,在梦中,佛祖对他说,今年若去云台山降香,今日出京乃上上大吉,且不宜铺张。我本应跟随他左右,怎奈身体欠安,难以成行,因此王爷便独自出京去了。他也知道距历年降香的时间还有半月,便决定游山玩水,停停走走地去云台山。”

朱载壡瞪着李孝懿,大声道:“李孝懿,你委实伶牙俐齿,滴水不漏,怎奈本宫对你所说半句不信。你老老实实说出来,朱载垕究竟去往何处了?”

李孝懿神色凛然道:“他就是去了云台山!”

李孝懿话音刚落,一名御林军跑过来,附在朱载壡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朱载垕委实于半个时辰前单人独骑出南门而去!”

朱载壡阴险地对李孝懿道:“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晓得朱载垕去了哪里,他决不是去往云台山!尽管我知晓他的去处,却还是想从你嘴里听到,如此,等抓到他的那一日,必定有人告诉他,出卖他的人就是你!哈哈哈……”

李孝懿波澜不惊,说道:“我欲进宫面见父皇,有事向父皇启奏。”说完转身欲走。

朱载壡一挥马鞭拦住她,喝道:“你既已无封号,有何资格面君?”

李孝懿微笑道:“太子殿下,我虽无封号,但我是父皇的儿媳这一点却无法更改,儿媳面见父皇有何不可?大明律上可有此说?”

朱载壡语塞道:“不论你如何巧言令色,我也决不让你见到父皇!”

李孝懿嘲讽道:“难道太子殿下心中有鬼,怕我告诉父皇吗?”

朱载壡恼羞成怒道:“来人,将李孝懿软禁起来,无本宫的命令,不许她走出裕王府半步!”

李孝懿傲然而立,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朱载壡、朱载圳走后,被困在寝室里的李孝懿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自言自语道:“王爷,你安心远走他乡吧,我虽一介女流,却无所畏惧……王爷,你走了,我就放心了……”

她擦了擦不知不觉间涌出的泪水,身子突然剧烈一颤,心想,王爷护卫营转道之事何其隐秘,怎么这么快就被朱载壡得到了消息?难道他有千里眼?不,一定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窥探着护卫营的一举一动!朱载壡不会有如此才智,万彻也只是个马屁将军……那又是何人能如此神机妙算呢?魏腾!只有魏腾了!

她心神不宁地站起身,一边用银针挑拨着灯芯,一边继续自言自语道:“苍天既生王爷,又何必生魏腾?魏腾若能被王爷所用,何愁大业不成?”

 

次日天刚亮,朱载壡和朱载圳又来到了裕王府。

见李孝懿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朱载壡快步上前,从她手里抢过那张纸,边看边念。

“三十三天天重天,白云里面有神仙。”这是朱载壡的声音。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这是凑过来看的朱载圳的声音。

二人念过后,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朱载壡把那张纸使劲地甩回桌上,冲李孝懿嘲讽地说道:“你想做神仙?本宫看你是想做皇后娘娘!”

李孝懿微笑道:“太子殿下玩笑了,弟媳连王妃都做不成,哪里还能做什么皇后娘娘?”

朱载壡冷笑道:“李孝懿,你休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朱载垕犯下不赦之罪,已是死刑重犯,你身为他的发妻,理应一同被拘治罪。我念在手足的情分上礼待于你,你可别不知好歹!”

李孝懿坦然道:“多谢太子殿下恩典,弟媳铭记肺腑!”

朱载壡厉声问:“我再问你,朱载垕到底去了哪里?”

朱载圳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你快快说出实话!”

李孝懿语气平淡道:“我已然说过,他去了云台山……”

朱载壡怒视着李孝懿,恶狠狠道:“李孝懿,既然你不肯说实话,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想,朱载垕敢犯上作乱,十有八九是你在背后出谋划策,你真是死有余辜!”说着,他猛地拔出宝剑,做出要下手的样子。

朱载圳急忙按住朱载壡的手,低声道:“太子殿下切莫冲动,父皇曾经有旨,尽量善待她……”

朱载壡将宝剑重新归鞘,狞笑道:“李孝懿,我可以留你一条性命,不过,你若是拒不说出朱载垕的真正去处,那么,从今日起,你每天只许喝一杯水、吃半个馍,我要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倒是要看看,你能硬到何时!来人!”

几个卫士应声跑进来。

朱载壡大声道:“从今日起,这个女人每天只能喝一杯水、吃半个馍,违令者斩!”

众卫士齐声应道:“遵命,太子殿下!”

朱载壡还欲说什么,一名军士急匆匆跑进来禀告道:“太子殿下、景王千岁,万岁宣二位王驾即刻进宫!”

朱载壡怒视了李孝懿一眼,和朱载圳急匆匆而去。

李孝懿望着二人的背影,微微冷笑了一下。

就在朱载壡、朱载圳威逼李孝懿的同时,步军五营统领徐泰正在府中与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四将密谈。

只听徐泰神色郑重地说道:“裕王被迫离京,原本就对他极为不利的局势,现在愈加危机四伏了!裕王临行前托王妃给我送来密信,说他必定会领着兵马杀回京城。裕王嘱咐我等在他返京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仅须在城中等待他的号令即可!尔等俱是裕王最亲近之人,务必听从裕王之命,不得擅自行动,以免将裕王的大业毁于一旦!”

秦猛道:“徐将军放心,我等弟兄一定听命于裕王,也唯徐将军马首是瞻!”

程金道:“秦贤弟所言极是!徐将军就做好迎接裕王返京的准备吧!”

徐泰望着四将,信任地点了点头。

转眼之间,朱载垕已离京数日。

这日三更时分,李孝懿正在灯下独坐,后窗忽然被轻轻打开,正惊诧时,只见侯郑钧纵身跳了进来。

李孝懿不解地问:“侯将军,你夤夜来此,所为何事?”

侯郑钧低声道:“王妃,裕王千岁素来待末将不薄,如今他被迫离京,王妃在此受难,末将于心不忍,想接王妃离开此地,不知可否?”

李孝懿神情严肃道:“侯将军,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须臾不得离开裕王府!”

侯郑钧恳求道:“王妃,您若不走,迟早会遭到朱载壡、朱载圳的毒害,到时悔之晚矣!”

李孝懿语气坚定道:“我为王爷死不足惜!而且,我留在裕王府,就是为了分散太子和景王的注意力,为王爷脱险争取更多的时间!”

侯郑钧继续劝道:“王妃,您这是与虎谋皮啊!我想,即便是裕王在此,也不会赞同您的做法。您现在命悬一线,还是速速随末将离开此地吧,末将一定拼死护送王妃出城!”

李孝懿神色冷峻道:“侯将军,我意已决,断无离开之理!”

侯郑钧还要说话,李孝懿突然威严地说道:“侯郑钧听令!”

侯郑钧一愣,正色道:“末将在!”

只听李孝懿一字千钧道:“本王妃命你即刻离开裕王府,一切事宜务必听从五营统领徐泰将军的调遣,不得有误!”

侯郑钧无奈地说道:“是,王妃,末将遵命!”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恋恋不舍地跳窗而去。

李孝懿关好窗户,重新坐到凳子上,对着镜子梳妆起来。

这时,一名卫士托着一个放有一杯水、半个馍的托盘走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同情地望了李孝懿一眼,走了出去。

李孝懿梳妆完毕,拿起馍大口吃了起来,然后把杯中的水喝下。

托盘里空空如也,李孝懿忍受着饥饿坐在凳子上,微笑自语道:“面上无瞋真供养,口里无瞋出妙香。心上无瞋无价宝,无挂无碍是真常。王爷平安,我方可无挂无碍!”

李孝懿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把残存的几滴水倒进嘴里,放下杯子,忍受着折磨。

过了半个时辰,她愈来愈口干,不时地用舌头舔舐着嘴唇。可空杯子里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她只得把杯子放回桌上,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

侍女梅儿轻轻推门进来,将手里拿着的水袋和点心递给李孝懿,急促而低声道:“王妃,快喝水吃点心吧!”

口干舌燥的李孝懿睁开眼睛,感动道:“好妹妹……谢谢你……”

正要拿过水袋喝水时,房门突然被踢开,朱载圳面目狰狞地闯了进来。

他大步走到李孝懿身边,劈手夺过水袋,把里面的水全部倒在地上,又把那几块点心扔到地上,用脚使劲踩碎,然后使劲掐住梅儿的脖子,冲李孝懿阴阳怪气地说道:“吃饭喝水?哼,都在地上呢!”

李孝懿傲然地把头扭到一旁,不看朱载圳。

朱载圳手上使劲,梅儿被掐得剧烈咳嗽起来。

李孝懿猛然回头,怒视着朱载圳道:“景王,放开她!”

朱载圳皮笑肉不笑道:“只要你答应臣服于太子殿下,本王就放了她,否则,她即刻就会死在你面前!”

梅儿望着李孝懿,费力地说道:“王妃……不……不要……”

梅儿说着,望着朱载圳身后,神情惊诧地说道:“万……万岁……”

朱载圳一怔,急忙回头,梅儿趁机使劲在朱载圳手腕上掐了一下,朱载圳吃痛,猛然松开了手。

梅儿一头撞在朱载圳身上,激愤地大声道:“景王,你这个衣冠禽兽,居然如此残害我家王妃,我、我和你拼了!”说着扑向朱载圳。

朱载圳恼羞成怒,拔出佩剑,一剑洞穿了梅儿的胸膛。

李孝懿急忙跪伏在地,抱住梅儿,泪水涟涟,痛楚地呼唤道:“妹妹……我的好妹妹……”

朱载圳冷漠地拔出宝剑,大声喊道:“来人!”

两名卫士应声而入。

朱载圳指着梅儿的尸体道:“把这个小贱人给我拖出去!”

两名卫士把梅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朱载圳把宝剑归鞘,冲李孝懿厉声问道:“朱载垕去了何处?一日不说,你就得一日遭此折磨!”

李孝懿坐到凳子上,神态冷峻,充耳不闻。

朱载圳气恨无奈地走了出去。

李孝懿眼里再次涌出了晶莹的泪水。

她哪里知道,此时此刻,她昼思夜想的裕王已经平安抵达滹沱河畔,与韩广、王通、王盖三将聚在了一起。三将异口同声,发誓情愿追随裕王鞍前马后,三千兵马也任凭他调遣。

朱载垕遂令三将率领三千军马,分批离开滹沱河,秘密开往京师,准备里应外合起事。随后,他乔装打扮,只身潜回北京城,来到徐泰府中,与徐泰、秦猛等人谋划好,一旦等到韩广和王氏兄弟的三千军马到来,就出其不意地发动兵变,杀死朱载壡、朱载圳,救出王妃李孝懿!

这日,朱载壡、朱载圳又来到裕王府。

朱载壡问几名御林军:“李孝懿目前状况如何?”

一名御林军回答:“启禀太子殿下,她毫无屈服之意!”

朱载壡冷笑道:“哼,毫无屈服之意?那本宫今日就给她一些颜色看看!把她押出来!”

几名御林军答应着,将李孝懿推搡到朱载壡、朱载圳面前。

朱载壡望着明显消瘦的李孝懿,阴冷地说道:“可称形销骨立,每日一杯水、半个馍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孝懿微笑道:“劳太子殿下费神了,我一切安好得很。”

朱载壡气恼道:“鸭子死了嘴硬!来人,把那东西给我抬上来。”

两名卫士闻听,马上将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四方木笼抬到李孝懿面前。

朱载壡一只脚踩在木笼上,望着李孝懿,狞笑道:“嘿嘿……李孝懿,此乃本王养犬用的笼子,今日你若说出朱载垕的真实下落,你还可回到客厅,不然,我即刻将你装入犬笼之中,每日仅喂你一杯水喝!”

李孝懿瞟了一眼木笼,望着朱载壡,鄙夷道:“作孽太多,佛祖不容!”

朱载壡仰天大笑,狂傲道:“本宫乃日后的真龙天子,狗屁佛祖又能奈我何?速速将她装入犬笼之中!”

两名御林军粗暴地把李孝懿推进犬笼,用铁链锁好了笼门。

朱载圳在旁叫嚣道:“怨不得太子殿下不讲情义,不杀你已是万幸,你不思报恩,反而变本加厉,实在是咎由自取!”

李孝懿半躺在犬笼之中,怒视着朱载壡、朱载圳,没有说话,先是微笑,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朱载壡冲御林军道:“把她抬到凉亭上去,让所有人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裕王妃,今日是如何变成狗的!哈哈哈……”

两名御林军抬起木笼,走到裕王府庭院的凉亭上,把犬笼放下,然后走了下来。

李孝懿伏在笼中,望着蓝天白云,神情依旧淡然。

裕王府里的侍从、婢女、卫士等,望着犬笼里的李孝懿,均惊惧、无奈、同情地低下了头。

朱载壡、朱载圳离开裕王府后,两名御林军便站立在凉亭上看守着犬笼。

一名侍女端着一杯水走上凉亭,走到犬笼前跪倒,把水杯递到李孝懿嘴边,轻声道:“王妃千岁,请饮水……”

李孝懿慢慢喝着水,侍女望着李孝懿,双手颤抖,眼里涌出泪水。

李孝懿把一杯水喝完,冲侍女感谢地莞尔微笑。

一名御林军冲侍女严厉地说道:“今日不许再来送水了!”

侍女惊怕道:“是!”说完,边回头望着李孝懿,边走下凉亭。

夜里,凉亭上挂起了一盏灯笼。

面色憔悴的李孝懿在犬笼中轻声唱歌:“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李孝懿歌声低沉、干涩,却依然婉转动人,站在一旁的一名御林军悄悄地擦了擦眼睛。

李孝懿用手接露水,然后用舌头轻舔手指。凉亭附近,裕王府的几名侍从、侍女用同情、怜爱的目光望着李孝懿,均泪流满面。

当夜二更时分,五营统领徐泰府密室里,朱载垕独坐在灯下自言自语道:“父皇,非是儿臣大逆不道,实乃你与朱载壡、朱载圳苦苦相逼所致!身为人父且贵为天子,理应一视同仁,赏罚分明,战时你视我如同股肱,太平时却待我如卸磨之驴,百般损辱,我若不奋起反抗,何以配得上堂堂男儿四字!”

朱载垕说着,神情严峻,眼里闪动起冷光。

徐泰走进来道:“裕王千岁,秦猛等四位将军到了!”

朱载垕点头道:“好!”

朱载垕、徐泰走出密室,来到客厅里,满身戎装的秦猛、程金、于彪、侯郑钧见朱载垕进来,急忙同时起身欲施礼。

朱载垕道:“秦将军,你等不必客套。今夜起事,还赖众位弟兄出力呢!”

程金道:“裕王千岁,城内我们几人都已准备就绪,只看韩广、王通、王盖何时能到城外了!”

朱载垕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城外三支火箭升空,我等即刻起事,本王宁留千载骂名,也不做屈死之鬼!秦将军、于将军,王妃安危系于你二人身上,你等定要小心谨慎!”

秦猛道:“裕王千岁,末将与于将军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救出王妃!”

朱载垕又冲徐泰道:“引诱朱载壡与朱载圳之事,可曾分派妥当?”

徐泰说道:“末将已依计行事!”

朱载垕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东宫门前,朱载壡骑在马上,带领几名卫士刚刚出来,正遇着魏腾骑马飞奔而至。

朱载壡揉揉眼睛,见是魏腾,气恼道:“魏腾,你不好好呆在家里,来我东宫干什么?”

魏腾满头大汗,望着朱载壡问道:“太子殿下,深夜意欲何往?”

朱载壡道:“本宫刚接到父皇口谕,要本宫进宫,有要事相商!你快快闪开!”

魏腾闻言惊道:“万岁爷急宣太子殿下进宫?此事决无可能!”

朱载壡不耐烦道:“父皇有急事唤本宫,有何不可?休得多言,耽误父皇大事你吃罪不起!”

朱载壡打马欲走,魏腾一把紧紧拉住朱载壡的马缰,急道:“太子殿下留步!此乃有人假传圣旨!小人因有政务想启奏万岁,但万岁正在御花园里挑灯泛舟游乐,根本不理任何军情政务,故此小人方才离开皇宫,路过东宫巧遇太子殿下!”

朱载壡气恼道:“一派胡言!何人胆敢假传父皇圣旨?你不必啰唆,耽误了本宫面圣,当拿你是问!”

魏腾大声道:“太子殿下,方才北城门外突然升起三支火箭,万分蹊跷,小人疑心有人意欲图谋不轨,太子殿下不可不防!”

朱载壡用马鞭指着魏腾,气愤道:“休得危言耸听!本宫尽管不知你葫芦里所卖何药,却知你在耍弄计谋!本宫已忍受你许久,今夜即奏明父皇,除去你太子洗马的封号,本宫无需你辅佐了!你给我快快滚到一旁!”

魏腾急切而气愤地说道:“朱载壡!你刚愎自用、冥顽不化,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倘若有来日,魏腾也决不再辅佐你这大明的阿斗!”

朱载壡狂怒道:“好你个魏腾,真是大胆!你出言不逊,竟然将本宫比作阿斗,以下犯上,真是死有余辜!待本宫面见完父皇后,再来问你的罪!”

朱载壡吼叫完毕,欲扬鞭打马,魏腾再次紧紧抓住朱载壡的马缰绳,大声道:“太子殿下千万不要上当!不可……”

朱载壡抡起马鞭,狠狠抽在魏腾的手背上。魏腾负痛,松开了手。朱载壡带着几名卫士扬长而去。

魏腾骑在马上,神情颓丧,默然无语,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打马而去。

此刻,秦猛、于彪带领百余名军士冲进裕王府,正遇见几名御林军。双方短兵相接,御林军很快被杀得只剩一人。

秦猛将刀压在那名御林军的脖子上,厉声问道:“裕王妃现在何处?”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在……在……凉亭之上……”

秦猛抽回刀,喝道:“放你一条生路,快滚!”

那人屁滚尿流而逃。

秦猛、于彪带人冲上凉亭,将两名看守犬笼的御林军杀死,救出了李孝懿。

李孝懿急切地问:“二位将军,裕王现在何处……”

秦猛朗声道:“王妃请放心,裕王安然无恙,现正在城内指挥将士擒杀朱载壡、朱载圳二贼!”

李孝懿兴奋道:“王爷返京了!果然返京了……王爷……”说到这里,她一阵眩晕,倒在了地上。

秦、于二人赶紧吩咐人把李孝懿扶回房中安歇,并叫来郎中给她调治。

再说朱载壡离开魏腾之后,带着众卫士走到东华门,正巧遇到朱载圳带着十几名卫士也骑马过来。

二人会合到一处,未及说话,忽听一阵豪放的大笑声传来。二人大惊,抬头看去,只见朱载垕全身戎装,骑着马出现在他们面前,他身边是徐泰、程金和侯郑钧。

朱载壡立时明白了一切,极度懊悔道:“朱载垕,果然是你使的诡计!唉,悔不该不听魏腾之言!”说罢拔出佩剑,意欲上前和朱载垕厮杀。

朱载垕冷哼一声,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射穿了朱载壡的咽喉。朱载壡翻身落马,当即气绝身亡。

朱载圳拨马想逃,程金大声喊道:“朱载圳,留下你的狗头再走!”说着催马赶上朱载圳,一枪刺中朱载圳的后心,眼见得不活。

朱载垕见二贼已死,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

一名军士纵马来到朱载垕面前禀告道:“裕王千岁,裕王妃已被秦将军、于将军安然救出!”

朱载垕大声道:“好!这下本王就彻底安心了!”

此时,魏腾纵马赶到,神情木然地望着朱载壡、朱载圳的尸体,难过地直摇头。

朱载垕在马上望着魏腾,魏腾猛然回过头,双眼逼视着朱载垕。朱载垕却神态平静地迎住了魏腾凌厉的目光。

 

裕王府寝室内,李孝懿慢慢苏醒过来。围在她身边的几名侍女见了,都高兴地叫了起来。

李孝懿恬淡地一笑,轻声问:“裕王……情况如何?”

一侍女开心地笑道:“回禀王妃,据说裕王已在东华门发动兵变,杀死了太子与景王,现正在街上肃清残敌呢!”

李孝懿睁大眼睛,兴奋道:“王爷大事成矣!我理应为王爷抚琴而贺!”

说完,她慢慢坐起身,语气坚定道:“取琴来,随我去凉亭之上!”

当即,一名侍女抱着瑶琴,另两名侍女搀扶着李孝懿走出寝室,来到庭院凉亭之上。李孝懿动作娴熟、神态安然而专注地抚琴,三名宫女站立在两边,均用尊崇的目光望着她。

朱载垕循着琴声来到凉亭前,眼含热泪、神情激动地望着李孝懿,认真地聆听着琴音。

一曲弹奏完毕,李孝懿抬起头来,望见了神清气爽的朱载垕,脸上顿时现出了兴奋而娇羞的红晕。

朱载垕按捺不住激动,纵身跃到李孝懿身边,猛地将她抱住,二人深情地凝视着。

三名宫女知趣地退了下去。

朱载垕轻轻捧住李孝懿消瘦的脸,声音颤抖道:“王妃……你的遭遇,本王已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为本王受苦了,本王无以为报……”

李孝懿淡然微笑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客套?王爷言重了,妾身为王爷性命皆可抛弃,遑论受些折磨?”

  

犬笼里的李孝懿慢慢喝着水,侍女望着她,双手颤抖,眼里涌出泪水。

朱载垕含泪点头道:“王妃,自助者天助,你我夫妻分离之苦未曾白受,朱载壡、朱载圳二贼均已被杀,北京城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问道:“王爷,魏腾现在何处?”

朱载垕愤然道:“本王已将他下狱!此人委实可恨,屡屡坏我大事,可杀不可留!方才,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拜哭祭朱载壡!”

李孝懿道:“王爷,跪拜哭祭旧主,莫说满朝文武,即便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如此率真?”

朱载垕一怔,握着李孝懿的手,说道:“爱妃身子如此虚弱,均系朱载壡、朱载圳二贼所害,不杀之岂能解心头之恨!”

李孝懿点点头,望着朱载垕道:“朱载壡、朱载圳死有余辜,但魏腾……”

朱载垕打断了李孝懿的话,不假思索道:“本王早有誓言,亦必杀之!本王已下令查抄魏府了!”

李孝懿忙道:“妾身在未曾禀告王爷之前,已自作主张,下令不得查抄魏府,王爷若是想治罪,妾身情愿领受!”

朱载垕又是一怔,随后微笑道:“堂堂的裕王妃,莫说是一道命令,即便下了十道命令,亦属应当!不过,魏腾这人,本王委实不想留他!”

李孝懿还欲说话,朱载垕道:“王妃暂且好好将养身子,本王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置,等闲暇之时,再来与王妃欢聚!”说完,他转身走下凉亭,急匆匆而去。

朱载垕效仿唐太宗李世民之举,发动“东华门兵变”,杀死了太子朱载壡和景王朱载圳,一时间大权在握。

三日后,朱载垕又迫使嘉靖皇帝封其为太子,封李孝懿为太子妃。朱载壡、朱载圳的旧部,除东华门兵变当日战死者外,其余或被杀,或被流放,仅魏腾一人被关押在牢房中等候处置。

这日,朱载垕正在东宫内亲自为李孝懿煎药。他刚刚端下药锅,将药汁倒进药碗里,李孝懿走过来,端起药碗,猛地抛到一旁的石阶之上。药碗被打碎,药汁洒了一地。

李孝懿气愤地望着朱载垕。

朱载垕目视李孝懿,不解地问:“爱妃,你因何如此愤怒?”

李孝懿怨责道:“你身为一国太子,不思处理朝政,却在此煎汤熬药,委实可笑!”

朱载垕释然笑道:“原来爱妃是为此生气啊!爱妃,你病体未愈,别人尽管也是十分尽心,本宫却难以放心,只有亲手煎药心里才踏实!”

李孝懿脸色阴沉道:“据闻边关将士急需军需供给,太子理应刻不容缓予以调拨,断然不可做妇人之事大过军情之理!”

朱载垕辩解道:“爱妃,本宫哪里不明白这等道理!只是,一则国库充实,片刻即可调拨完毕;二则本宫只有尽心服侍你,才能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李孝懿圆睁凤目,愈发生气道:“太子殿下愈说愈荒唐了!难道国库充足便可擅自贻误军机吗?妾身何等恩情,值得太子殿下以国家大事相报?”

朱载垕一时语塞起来,讷讷道:“爱妃……我……”

李孝懿再次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刚以武力平定朱载壡、朱载圳,朝野上下尚存不服之人,理应夙夜在公,将所有心思、精力用在整饬朝纲、收拢人心上,而不是耽于儿女私情,如此怎堪重任?怎能为日后的宏图大业奠定基础?你在此处烧火煎药服侍妻室,与当初朱载壡、朱载圳声色犬马又有何异?实乃一丘之貉也!若知太子殿下如此不思进取,妾身还不如当初被朱载壡一剑杀死,也可免身囚犬笼之耻!”说着,她眼里已是泪光闪闪。

朱载垕心潮激荡,猛地拉住李孝懿的手,省悟道:“爱妃一番言语,振聋发聩,本宫自叹不如!爱妃如此深明大义、爱憎分明,真是顶天立地的伟丈夫啊!爱妃贤达至善,本宫有此福分,亦是佛祖所赐!爱妃请放心,本宫对天发誓,自今日起,本宫决不辜负爱妃的厚望,一定以天下大业为重,让青史载名!”

李孝懿含泪微笑,信赖地点了点头。

朱载垕深情地望了一眼李孝懿,转身大步走出了太子府邸。

不想数日后突发一事,发动“东华门兵变”的功臣之一韩广,看中了魏腾府中一名叫云紫的美貌侍女,欲娶她为妻。云紫不从,韩广便强行非礼,将云紫奸污。程金发现此事后,义愤填膺地向朱载垕告发。朱载垕大怒,将韩广拘来东宫审问。

东宫大厅内,韩广跪在朱载垕面前,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四将均在场,面对韩广的卑劣行径,他们不约而同地请求朱载垕严惩。

朱载垕怒视着韩广,厉声道:“韩广,你可知罪?”

韩广战战兢兢道:“回禀太子殿下,末将一时糊涂,情愿领罪!万望太子殿下开恩啊!”说着,连连冲朱载垕磕头。

朱载垕义正词严道:“韩广,你身为将军,公然强霸民女,为非作歹,败坏军纪纲常,理应枭首示众,明正典刑,但本宫念你系初犯,且真心服罪,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本宫现将你削职为民,遣回原籍,府宅资产充公,永不录用,你觉得如何?”

韩广诚惶诚恐道:“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

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均明白朱载垕念及韩广助他剪除朱载壡、朱载圳有功,不忍心严惩,尽管心中颇为不满,但听朱载垕语气坚定,恐怕难以收回成命,只得默然认同了朱载垕对韩广作出的处罚。

朱载垕冲韩广挥挥手,道:“韩广,你走吧!”

韩广磕完头,起身欲走,不料这时李孝懿走过来,威严地大声道:“韩广且慢走!”

韩广吃惊地停下步子,朱载垕、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皆面露惊疑之色。

朱载垕冲李孝懿问道:“爱妃何事?”

李孝懿望着朱载垕,神色冷峻道:“太子殿下,韩广强霸魏府侍女云紫一事,罪行清楚,理应斩首,以儆效尤,若如此发落,恐怕有违法理!”

李孝懿的话有理有节,朱载垕一时无言以对。

李孝懿转头望向韩广,威严地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韩将军,你目无法纪,胆大妄为,委实可杀不可留。太子殿下念你有功,不忍心杀你,本宫却要替天行道,伸张正义!”说着,她猛然从身边一名侍卫的腰中拔出一把佩刀,挥刀砍下了韩广的人头。

在场之人皆大为震惊,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素来文弱娇媚的李孝懿也敢挥刀杀人。

李孝懿把刀递还给侍卫,冲朱载垕道:“太子殿下,韩广咎由自取,不杀他难以彰显天理公道!”

朱载垕望了望韩广的尸体,悻悻而无奈地点了点头,道:“韩广当死,爱妃所为无可厚非。”

李孝懿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放纵一个有功的爱将,表面上看来合情入理,然则此风万万不可长!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满朝文武俱是我大明的功臣良将,若人人效仿韩广,那与腐败一朝又有何区分?太子殿下千万不要姑息养奸,丧失民心,败坏我大明根基!”

朱载垕赞赏道:“爱妃所言极是!其实本宫何尝不知这番道理,只是念及韩广功劳,才顾此失彼的!若非爱妃及时提醒,本宫险些铸成了大错!”

朱载垕说着,从侍卫手中拔出腰刀,割下韩广一绺头发托在手中,慷慨激昂道:“本宫今日效仿三国曹孟德之削发代首,以示警醒!来人,将韩广之发悬挂于府门之上,日后无论何人胆敢触犯国法军规,将与韩广同罪!”

又一日,李孝懿正在寝室里擦拭竹箫,只见朱载垕带着一团怒气走进来,愤恨地说道:“哼,朱载壡真是阴魂不散,父皇在昏睡之中尚且呼叫他,足见他对我芥蒂有多深重,怕是恨不得一刀斩了我才快活,即便如此,我还得笑脸面对父皇,真是忍无可忍!”

李孝懿放下竹箫,笑道:“在妾身看来,不仅父皇仇视太子殿下,朝中与太子殿下貌合神离者至少是十之有二,恕妾身直言,太子殿下距一呼百应尚远啊!”

朱载垕点头道:“诚哉斯言,本宫的根基目前还不是很牢靠。”

李孝懿道:“太子殿下若想建功立业,千万不可沙上造屋,否则宏愿难成,遗恨终生。”

朱载垕望着李孝懿,信誓旦旦道:“本宫既然发下建功立业、振兴大明的誓愿,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功成名就,决不做遗恨终生之事!”

李孝懿道:“妾身岂能不知太子殿下的鸿鹄之志?只是担心太子殿下不能知人善任,于大业有损无益。”

朱载垕敏感地问道:“爱妃莫非在说魏腾?”

李孝懿点头道:“太子殿下果然聪敏。魏腾文武兼备,乃当世奇才,太子殿下切不可失之交臂!”

朱载垕欲言又止,沉吟不语。

李孝懿继续道:“太子殿下连日若有所思,觉得杀魏腾难,不杀也难,甚是举棋不定。妾身侍奉太子殿下多年,素知殿下行事雷厉风行,少有犹豫,今日之事,足见殿下日渐有了城府。”

朱载垕苦笑一声,道:“本宫如此优柔寡断,让爱妃见笑了!”

李孝懿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谬矣。若逞一时之勇杀掉魏腾,且不说朝廷,恐怕整个顺天府也难有如此平稳的局势。太子殿下可曾有所思虑?”

朱载垕想了想,道:“若论及魏腾的人品及才能,本宫如同反掌观文,知其乃君子的聪慧,而非小人的狡狯。”

李孝懿道:“既然太子殿下能中肯地评价魏腾,足见太子殿下心胸宽广!何不以德报怨,以赢得天下人的赞颂?”

朱载垕眉峰一挑,问:“爱妃之意,是让本宫义释魏腾?”

李孝懿注视着朱载垕,语气坚定道:“这对于太子殿下的宏图大志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朱载垕沉思着慢慢踱起了步子。

李孝懿沉静地望着朱载垕,情真意切道:“佛经有语,放生之人,被放者感恩啊!秦猛、程金、徐泰、侯郑钧等与魏腾交情笃厚,如果杀了魏腾,势必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对太子殿下成就大业极为不利,此不必多言。若是义释魏腾,既能收复人心,又能彰显太子殿下豁达的心胸,岂不是一举两得!”

朱载垕思忖道:“释放魏腾,本宫也不是不能做到,只是,魏腾为人刚直耿介,他岂肯轻易归附于本宫?”

李孝懿欣喜道:“只要太子殿下不计旧恶,妾身即便磨破唇舌,也要让魏腾成为太子殿下的肱股良弼!”

朱载垕神态郑重道:“若如此,爱妃又立奇功一件了!”

李孝懿说道:“妾身不求有功,但求太子殿下早日成就伟业!”

朱载垕目光再次落在李孝懿脸上,动情地说道:“知我者爱妃,助我者亦是爱妃也!”

这日,魏腾被几名军士从狭窄的牢房中押出来,带到一间干净整洁、起居用品一应俱全的房间里。他自被捕那一刻起,即知朱载垕对自己恨之入骨,一定会杀之而后快,心中早就存有随时赴死之念。此时来到上房之中,他只道是死期来临了,但心中并无惧怕。

一名军士提着食盒走进来,把丰盛的饭菜在桌上摆放好,语气恭敬地说道:“魏大人请用餐。”

魏腾环视着房间和饭菜,淡然一笑道:“我乃将死之人,陋室粗茶即可,大可不必劳民伤财。”

军士道:“我等奉命行事而已,请魏大人就餐安息。”

魏腾点点头道:“我岂能为难尔等,烦劳转告朱载垕,就说我魏腾既不贪生,也不怕死,他欲杀我,我引颈待戮就是了,不必玩猫戏老鼠的伎俩!”

军士道:“魏大人,优待您一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魏腾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军士道:“此乃太子妃之命,前太子与景王府均被查抄,唯独您府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未曾受到惊扰,也是太子妃亲自下令所致。”

魏腾大为震惊,脱口道:“啊?李孝懿?”

军士道:“正是太子妃。哦,太子妃还秉公执法,亲手杀死了欺辱您府中侍女的有功将军韩广,人人皆赞叹呢!”

魏腾更加惊诧,睁大眼睛急道:“我府中侍女是如何被欺辱的?烦劳你速速对我讲来!”

于是,军士便将韩广如何看中云紫、如何欺凌云紫,以及李孝懿如何刀斩韩广的经过,详尽地向魏腾道出。

魏腾听罢,沉默良久,感叹道:“太子妃委实是世间的奇女子,朱载垕有她相伴,何愁伟业不成!”

魏腾话音刚落,只见一人手提钢刀,闯了进来。

那人得意而冷笑道:“魏腾,你万万想不到今日能做我刀下之鬼吧!哈哈哈……”

此人乃武将李贵。

魏腾神情自若地望着李贵,嘲讽道:“魏腾能料到自己必有一死,只是不曾料到朱载垕竟会派你这个宵小来杀我!”

李贵道:“魏腾,人道你料事如神,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我并非太子殿下差派来的,如今你是太子殿下的阶下囚,我今日杀了你,也好在太子殿下面前立下一份功劳!”

魏腾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杀我是借机公报私仇?果真是个鼠辈。当初平定刘洪造之时,你父李阳押运粮草,因醉酒耽误了军粮运输,我下令将他斩首,完全合情合理合法。你怀恨在心,几次在万岁面前诬告我贪污军饷,多年来却一直未达宿愿,今日你乘人之危,公报私仇,真是可耻至极!”

李贵面露狰狞道:“哼哼,魏腾,杀父之仇岂能不报!杀你既报了我的家仇,又能取悦于太子殿下,此乃天意!”说着,他举起钢刀扑向魏腾。

那名军士急忙阻拦道:“李将军不可造次!”

李贵气恼道:“本将军杀的是旧太子余党,有何不可,退下!”

军士辩解道:“魏大人虽遭囚禁,但太子殿下并未下令斩杀,李将军千万不可鲁莽!”

李贵狠狠地打了那名军士一记耳光,大声喝道:“本将军是替太子殿下杀贼,当属快事,太子殿下定然会重重奖赏我的!”说着推开军士,再次挥刀扑向魏腾。

军士使劲抱住李贵的胳膊,央求道:“李将军万万不可……”

李贵飞起一脚,将军士踢到墙角,恶狠狠道:“再敢阻拦本将军,我就连你一起杀掉!”

这当口,只听外面一声大喊:“太子妃驾到!”

魏腾、李贵皆是一怔。

李贵不敢造次,乖乖地收回了刀。

 

李孝懿走进来,冲着李贵威严地说道:“大胆李贵,竟敢肆意行凶,你可知罪?”

李贵急忙跪倒,惶恐道:“末将参见太子妃……末将知罪……”

李孝懿道:“还不赶快退下!”

李贵应声退了出去。

李孝懿对那名被李贵踢倒的军士道:“你保护魏大人有功,稍后本宫有赏!”

和李孝懿一起进来的那名军士对魏腾低声道:“魏大人,我二人奉太子妃密令,明为看押您,其实是为了暗中保护您!”

魏腾再次一怔,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轻轻挥了挥手,两名军士一起退了出去。

李孝懿望着魏腾,微笑道:“魏大人受惊了,方才事出突然,万望海涵。”

魏腾不卑不亢道:“将死之人,无所谓惊与不惊。”

李孝懿真诚地说道:“魏大人言重了,你乃当世奇才、国之忠良,本宫与太子殿下甚为敬仰,太平时日,何谈生死二字?”

魏腾愤然道:“朱载垕奸狡诡诈,杀兄害弟,魏腾与其水火难容,委实不敢被其敬仰,太子妃未免巧言令色了!”

李孝懿继续微笑道:“魏大人向来心直口快,不肯服膺于权贵,此更令本宫敬叹!本宫今日受太子殿下重托,特意前来探望魏大人。”

魏腾仰天大笑道:“太子妃奉太子之命探望于我?哈哈哈……哈哈哈……”

李孝懿问道:“魏大人因何不信?”

魏腾笑罢,神色凛然道:“太子殿下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东华门之变至今,他还能容魏腾苟活着,实属天大的恩德。魏腾既然不能挽狂澜于既倒,引颈就戮乃必然归宿,你们大可不必戏弄我!”

李孝懿语气轻柔,但态度坚定道:“古人有言,害于国者恶之,利于国者爱之,魏大人忠君报国,世人皆知,太子殿下怎忍心加害于你?魏大人思虑过多了!”

魏腾道:“忠君报国乃魏腾立身处世之根本,也是君子本色,无关乎爱、恶二字!”

李孝懿道:“魏大人淡泊名利,实乃君子风范,满朝文武凡具良知者,以及我夫妻尽皆佩叹,我大明有魏大人与太子殿下此等贤达,何愁不能振兴!”

魏腾严肃地说道:“朱载垕善无一羽、恶业千般,如何称得上贤达之士?至于我魏腾,距贤达二字尚有百步之遥!”

李孝懿望着魏腾,掷地有声道:“太子殿下斩杀朱载壡、朱载圳二贼,即为大善!”

魏腾盯视着李孝懿,气愤地说道:“朱载垕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兄害弟,谋夺太子之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等忤逆之贼,人人得而诛之,可叹魏腾不能亲斩其头,委实千古遗憾!”

李孝懿摇摇头,道:“魏大人说太子殿下诛杀朱载壡、朱载圳二贼乃大逆不道之举,敢问魏大人,此二贼非无智无勇、后台非不硬、手下兵将非不多不忠、势力非不强,因何片刻间就灰飞烟灭了?皆因国法无行、人心已去所致!”

魏腾没有料到李孝懿能说出此番言语,句句皆在情理之中,一时默然。

李孝懿知道自己的肺腑之言已经打动了魏腾的心,便继续动情地说道:“朱载壡、朱载圳二贼扰乱朝纲、危害朝政,尤其朱载壡刚愎自用、目空一切,不仅依仗太子权势欺压良善,且嫉妒裕王,屡屡于父皇面前动本谋害,致使裕王与父皇失和,父皇对裕王暗生猜忌,使其数次险些丧命。朱载壡不顾手足之情,公然捏造罪名加害裕王、囚禁本宫,幸得裕王英勇,冒死逃出京城搬兵,万般无奈之下发动东华门之变,替国替民除掉二贼,何谈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兄害弟?朱载壡身死,裕王晋升太子,合情合理,何谈谋夺太子之位?身为太子,父皇百年之后继承大统乃天经地义,又何谈狼子野心?难道历朝历代所有继承皇位的太子皆为大逆不道之徒吗?”

魏腾再次默然了片刻,仰天长叹道:“唉,前太子不良、景王不义,他弟兄所作所为委实辩无可辩。悲哉!”

李孝懿趁热打铁道:“本宫向来知道魏大人疾恶如仇,目中难容尘沙,此本受人尊崇之道,怎奈是非不明,一味执迷,则非智者所为。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侮辱垢秽要容纳;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德要包容。此话乃三载前魏大人题赠裕王的至理名言,裕王一直奉为圭臬。”

魏腾感叹道:“时过数载,想不到朱载垕竟然仍能记得此言,但他以下犯上依旧是可忍孰不可忍,魏腾与他注定水火难容!他心存不轨,妄图篡位,一时得势也注定难以长久!”

李孝懿道:“裕王晋升太子,本意与魏大人一般无二,也是为大明锦绣江山着想。试想,大明江山若执掌在朱载壡之手,势必国力衰退,此乃不争之实。太子殿下雄才大略,岂能不知杀兄害弟有违人伦?但他宁肯背负此千载骂名,还是义无反顾地发动了兵变,若仅仅只是为了自保,凭太子殿下的威勇,哪里不能安身?若如此,太子殿下与庸人又有何异?毅然剿灭朱载壡、朱载圳二贼,正是顺应天道、合乎民心的壮举。现在,顺天府内外酒馆茶肆、街头巷尾谁人不交口称颂?谁人不拍手称快?魏大人,太子殿下不仅不是小人之举,而是伟丈夫所为啊!”

魏腾正欲说话,忽然气血上涌,晕倒在地。

李孝懿急忙吩咐侍卫将魏腾抬到床上,并且唤来太医医治。

一个时辰后,魏腾慢慢睁开了眼睛,见李孝懿已然不在房中,只有一名军士守在一旁。

那军士高兴地说道:“魏大人醒来了!”

魏腾坐起身,问道:“我沉睡了几个时辰?”

军士答道:“魏大人昏睡了整整一个时辰。太子妃有令,任何人不可随意打扰魏大人!”

魏腾点点头,坐起身。

军士道:“魏大人若无吩咐,小人便在房外侍候,大人可随时传唤!”说完转身而出。

魏腾神色冷峻地在房中慢慢踱起了步子,耳边遽然响起李孝懿那清脆柔美的声音:“……持身不可太皎洁,一切侮辱垢秽要容纳;与人不可太分明,一切善恶贤德要包容……二贼人非无智无勇、后台非不硬、手下兵将非不多不忠、势力非不强,因何片刻间灰飞烟灭?皆因国法无行、人心已去所致!”

魏腾反复回味着李孝懿的话,心潮起伏难平。

那名军士忽然又走进来道:“禀告魏大人,小人方才忘记转告太子妃留给您的话了,大人现已是自由之身,暂居此处还是回家,由魏大人自己定夺!”

魏腾震惊道:“此话当真?”

军士郑重地说道:“小人怎敢妄言,太子妃确实是这样命令小人的!”

一时之间,魏腾如泥塑木雕,呆呆站立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定睛看去,只见李孝懿再次站在了他的眼前。

李孝懿把一张纸递给魏腾,微笑道:“此乃太子殿下的手令,魏大人可即刻回府。”

魏腾接过手令认真看了看,果然是朱载垕亲笔所写的无罪释放手令,便将手令还给李孝懿,淡然笑了笑。

李孝懿望着魏腾,由衷赞道:“魏大人受囚不惊,遇释不喜,当真看淡了生死,普天之下能有几人能有如此超然的胸怀!”

魏腾回望着李孝懿,语气平淡道:“水流千尺归大海,人行万里归土埋。生死之事各有定数,不如且归天意,何况整座北京城都在朱载垕的股掌之中,他若杀我,魏府亦可成为我的坟墓,回与不回又有何妨?”

李孝懿道:“世人皆知魏大人胸怀大志,一心想辅佐朱载壡振兴大明江山,可惜朱载壡与阿斗同辈,枉费了魏大人的一番苦心,英雄无用武之地,岂非莫大的遗憾?”

魏腾伤感道:“时也!运也!命也!魏腾已败,何谈其他?”

李孝懿摇头道:“魏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殿下刚刚晋升,正是用人之际,尽管京师秩序井然,朝政却颇多待理之处,况且边境不稳,大明距振兴尚任重道远。魏大人若能效法唐之魏征,捐弃前嫌,以江山社稷为重,辅佐太子殿下振兴大明,青史留名,非谓失败,实乃千古佳话啊!”

魏腾沉吟片刻,说道:“太子妃,魏腾实难从命啊!”

李孝懿眼里涌起泪花,嗓音颤抖道:“大明江山须臾不可离魏腾,本宫在此恳求魏大人三思!”说完,端端正正地冲魏腾跪倒。

魏腾震惊而激动道:“魏腾何德何能,敢劳太子妃如此大礼,太子妃折煞魏腾了!”

李孝懿望着魏腾,神情激动道:“魏大人若不答应本宫所求,本宫就不起身!”

魏腾望着李孝懿,眼里渐渐涌出了泪水。他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由衷地说道:“太子妃品性高洁,魏腾唯有投桃报李方无愧于心!也罢,为了大明锦绣江山,魏腾情愿再任太子洗马之职,以不负太子妃一番苦心!太子妃快快请起!”说着,一双颤抖的手搀扶起了李孝懿。

李孝懿劝说魏腾诚心扶保朱载垕,成就了一段佳话。

正当朱载垕踌躇满志,一心等待嘉靖皇帝驾崩之后登基坐殿之时,一道发自河北的急报搅乱了大明朝堂:昔日反王刘洪造的结拜兄长杨玄拜林匡虎为帅,纠集万余人马,号称“灭明军”,于王母山起兵造反。

得此消息,嘉靖皇帝又气又急,病体沉重,朝中所有事务均落于朱载垕一身。朱载垕本欲亲自领兵出征剿灭叛军,怎奈力不从心,根本不能离开顺天府一日。

接到急报的当晚,朱载垕急召魏腾、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十几名文武官员来到东宫议事。

魏腾面向众人,神情庄重地说道:“列位弟兄、同僚,反贼杨玄、林匡虎妄图夺我大明锦绣江山,平息战乱刻不容缓,魏腾在此无须赘言,向太子殿下及众位提出破敌之策:应以安抚而非征讨之名,行人道之义,彰显我大明之强悍在于仁而非在于武!”

朱载垕认真地听着魏腾的话,赞同地点了点头。

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文武官员亦轻轻点着头。

魏腾继续说道:“小人愿请缨,以朝廷河北道安抚使的身份即刻赶赴河北,解决杨玄之乱,太子殿下只须静坐京城等候佳音即可。小人定然不辱使命,还河北以太平!”

朱载垕不假思索道:“既然魏大人深思熟虑,本宫准请!”

魏腾大声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信任!”

朱载垕道:“但不知魏大人所需几万军将?”

魏腾微笑着,语气轻松道:“一千铁甲军足矣!”

一语既出,朱载垕、秦猛、于彪、程金、侯郑钧等人均怔住了。

魏腾胸有成竹道:“一千军将听来与杨玄一万之众相差悬殊,其实不然,我凭借此一千军,将以仁德为本,不以杀戮为主,以柔克刚,定能取得奇效。相反,若驱动数万大军,劳民伤财不说,进入地势极为险要的王母山腹地,难以动转,只能被动挨打,并无益处。杨玄若无天险为据,怎敢斗胆举兵反明!”

朱载垕思虑片刻,朗声道:“魏大人,本宫这就命你为河北道安抚使,统领一千铁甲军即刻赶往王母山剿匪!”

魏腾跪倒,大声道:“小人遵命!”

朱载垕又对魏腾说道:“魏大人,满朝文武尽归你调遣,你可随意点将!”

魏腾点点头,道:“程金、于彪,你二人协助徐泰将军镇守京畿,护卫万岁及太子殿下!”

程金、于彪齐声答道:“是!”

魏腾把目光投向秦猛、侯郑钧,道:“秦猛、侯郑钧二位贤弟,你二人随同我安抚河北!”

秦猛、侯郑钧亦大声道:“是!”

魏腾望着朱载垕,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此番安抚河北,除去武将之外,尚有一人必不可少!”

朱载垕不解地问:“此人是谁?”

魏腾答道:“此人非别人,乃太子妃千岁!”

朱载垕和秦猛等人均再次怔住。

朱载垕犹豫起来,他心中委实难以舍得李孝懿远征,但他明白魏腾之意,既然名为安抚叛军,自己不能亲去,太子妃随军前往当然更为名正言顺一些,何况军情紧急不容过多的儿女私情,便点头同意了。

魏腾环视众人,大声而威严地命令道:“军情紧急,今日晚间即整兵离京!”

众人齐声说道:“末将遵命!”

回到寝室,朱载垕将魏腾的决定告诉李孝懿。李孝懿听后并不多言,当即应允,令朱载垕心下好生感动。他哪里知道,此次李孝懿随军出征并非魏腾之意,而是李孝懿本人之意,她知晓朱载垕必定会派魏腾出征,自己身为太子妃,不便直接出面请命,只好借魏腾之口说出,果然无人置喙;至于魏腾所说以安抚替代征杀之策,也是她与魏腾事先紧急商议的结果。

离别在即,夫妻二人依依不舍地话别。

朱载垕握住李孝懿的手,眼中含泪道:“爱妃随军以安抚之名,行仁德之义,堪称上上策,爱妃一人可抵成百上千军将。但此去关山重重,本宫实在放心不下啊!”

李孝懿脸上甜柔的笑容如春光般明媚,轻声道:“太子殿下,妾身亦属大明子民,国家有难,理应效力。若妾身能使大明百姓免遭屠戮,定然毫不犹豫挺身而出。妾身别无长处,唯有以此身效忠太子殿下!”

朱载垕眼里涌出泪水,猛地把李孝懿搂抱在怀里,哽咽道:“爱妃安然而去……务必安然而归,否则……本宫岂能独活于世上!”

李孝懿脸上也挂满泪水,紧紧抱住了朱载垕。

一个月后,李孝懿、魏腾率领一千铁甲军来到河北境内的王母山外,与盘踞在山中的所谓“灭明军”形成了对峙。

起初,杨玄、林匡虎根本未将朝廷区区一千军马放在眼中,哪知双方开兵见仗几次,大明一千铁甲军竟然以一当十,勇猛异常,“灭明军”想取胜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很快士气便十分低落。而明军尽管每战必胜,却未曾伤“灭明军”一兵一将,而且还给他们发放了不少粮食,以仁德安抚之意人尽皆知。本来,绝大部分“灭明军”之所以投奔杨玄、林匡虎,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并非死心塌地与朝廷作对,他们一见明军如此仁德,与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林匡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于是人心思变,很快军心动摇起来,不时有“灭明军”成群结队地偷偷跑出山中,向大名鼎鼎的太子妃请降。这些人投降后,不仅衣食无忧,还颇受优待,于是对李孝懿以及朝廷无不感恩戴德。安抚之策显见成效。

 

这日,李孝懿和魏腾、秦猛、侯郑钧等来到营盘附近的一座山峰上察看地形。

李孝懿对魏腾道:“近来,本宫通过归降的众军士之口,探知了‘灭明军’的底细,当初,杨玄生性懦弱,被一心谋求荣华富贵的林匡虎威逼利诱,不得已才举旗造反。杨玄表面上是所谓的灭明王,实则是林匡虎的傀儡,军中重大事项均由林匡虎决断。林匡虎为给刘洪造报仇,顽固反抗朝廷,手下差不多有千余死党。故而,我军安抚‘灭明军’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其难度并不次于撼山推岳。但无论有多难,我军安抚之策不可改变,更不可妄开杀戒!”

魏腾赞同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倘若改弦更张,尽管剿灭了‘灭明军’,若是丧失了信义,终究是不胜之胜,会被世人嘲讽!”

秦猛、侯郑钧均信服地连连点头。

李孝懿道:“经过梳理降卒的身份发现,‘灭明军’中许多人均是河北、山东、河南一带没有土地的农民,他们本不愿反抗朝廷,也赞赏万岁的仁政,但若无田地耕种,等同于没有生存之基,才致贫穷。因此,他们才在杨玄、林匡虎的鼓动之下加入了‘灭明军’,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混口饱饭吃。当他们发现参加‘灭明军’也不能满足温饱,又得知我军礼待降军后,就踊跃来投了。”说道此处,她语气中又满是忧虑,“毋庸讳言,朝廷在对待百姓的疾苦上尚有很大的欠缺,倘若不亡羊补牢,假以时日必定对太平盛世造成破坏,此次杨玄之乱即是明证。杨玄之乱尚可安抚,假使各地均爆发类似叛乱,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魏腾认真地说道:“太子妃所言极是!所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啊,若不及时补救,更大的灾难就在眼前!”

李孝懿思虑片刻,神态果决道:“本宫打算以八百里急报飞奏太子殿下!”说完,她快步回到了营帐之中。

李孝懿难抑激动之情,奋笔疾书道:“……妾身谏言,我朝即刻推行耕者有其田制案,让百姓勤于耕种,乐守田园,奖励农耕,以此为富国之基。民富而国强,民贫国必弱,此乃亘古不变之理。不遗余力减少百姓对朝廷之不满,如此方能真正江山稳固,实现盛世之制……”

写完奏折,她吩咐一名军士,火速送往京城,又差人将魏腾唤来,对他道:“魏大人,本宫欲派秦猛将军在王母山山口设立一座守义堂,招募、结交以‘灭明军’降卒为主的各路朋友,凡是没有田地耕作之人,均可在守义堂中领取一份名帖,盖上本宫的印章,保证其归乡后有田可耕,有地可种。不知魏大人以为然否?”

魏腾一听,欣喜道:“太子妃对症下药,此举瓦解‘灭明军’胜过万余精兵!小人万分赞同,且替那些即将有田地可耕种的农民谢过太子妃的恩典了!”

不出数日,王母山下果真建起了一座名为“守义堂”的宽敞石屋。

秦猛于是每日坐在石屋内,给闻讯赶来的“灭明军”降卒一一发放盖有李孝懿印章的名帖。

一名降卒爱不释手地望着名帖,激动道:“当真是太子妃的印章,当真是啊!”

另一名降卒不无疑虑地问:“秦将军,我等回到山东老家后,真能凭此帖领到田地吗?”

秦猛微笑道:“当然可以!堂堂大明太子妃亲手所写、所盖铭章的名帖,交到地方官府那里就是朝廷的公文,谁敢当儿戏?你等放心回乡就是了!”

二降卒相互对视一眼,一起跪倒,冲秦猛连磕了三个头,起身脱掉军服,拿着名帖跑了出去。

秦猛望着二人的背影,由衷赞道:“太子妃委实高明,如此瓦解敌人的军心,假以时日,‘灭明军’必定不战自败!果然唯有‘仁’、‘义’二字可安正天下!”

转眼间,守义堂已建造了月余,“灭明军”中前后足有一千余人叛离王母山来到守义堂,他们或回家耕田,或留在明营中效力。

守义堂似一把无形的剑,刺向“灭明军”,引得叛军元帅林匡虎极为惶恐和震怒,他下令将一百多名意图相约下山投降的“灭明军”用乱箭射死,并且放言,日后无论是谁,胆敢下山投明军,捉到后必定乱箭穿心!尽管如此,依然有不少“灭明军”偷逃出营。但是,由于林匡虎防范严密,不少人被抓后,当即遭到残害。

杨玄闻知林匡虎几乎每天都在杀自己的人,非常气恼,极力劝说林匡虎不要轻易开杀戒。然而,林匡虎对杨玄所言充耳不闻,甚至横加责怨。杨玄惹不起大权在手的林匡虎,除了暗自愤恨,别无他法。

这边,李孝懿得知“灭明军”许多人无辜被杀后,又惊又怒,急忙差人将魏腾等人唤到帐前议事。

李孝懿语气坚定道:“魏大人、秦将军、侯将军,为避免王母山上更多的人被杀,本宫决定,立刻拆除守义堂!”

秦猛惊道:“拆除守义堂?这可是‘灭明军’离山投降的最佳途经啊!”

魏腾道:“秦贤弟,太子妃岂能不知此情?但是,从长远及为那些‘灭明军’考虑,太子妃之命是对的,我们还是立即拆除守义堂为佳!”

侯郑钧也点头表示赞同。

李孝懿接着道:“魏大人言之有理,守义堂本为一个‘义’字而建,也是因一个‘义’字而拆,我们不能因一点儿小小的战功就让那些无辜的人死于非命。只要那些‘灭明军’心中知晓朝廷乃仁义之师,心向大明,他们与杨玄、林匡虎决裂是早晚之事!”

秦猛释然道:“好!末将这就带人去将守义堂拆除!”

李孝懿点了点头。

且说秦猛带人拆除了守义堂,消息传到林匡虎耳中,他臆断明军必定是有更妙的计策对付“灭明军”,于是决定与明军决一死战,以缓解当前的困境。

这日,林匡虎带领数千人马杀出王母山,直逼明军大营,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明军营盘辕门大开,李孝懿、魏腾带领秦猛、侯郑钧等军将冲将出来,与林匡虎的人马形成对峙。

李孝懿身披红色长袍,端坐马上,威严而冷静地望着林匡虎。

林匡虎带住马,望着李孝懿,得意地笑道:“哈哈哈……李孝懿,人道你是巾帼不让须眉,颇有谋略,今日看来,不过是传言而已,本帅轻轻松松就将你的数百人马包围住了,你还有何话讲?”

李孝懿仰天大笑道:“林匡虎,你雕虫小技,岂敢在我大明天兵面前卖弄?你可知,行无道必受天责!你与杨玄无故起兵造反,犯下了不赦之罪,朝廷以仁道治世,心怀慈悲,下旨派本宫前来安抚尔等,尔等本该感念朝廷的恩德,主动纳降才是,万万不该错上加错,领兵前来攻打我大营……”

林匡虎打断李孝懿的话,咬牙切齿道:“休得卖弄口才!你这等陈词滥调,本帅毫无兴致听!尔等若是聪明,赶快下马投降,本帅亦有好生之德,或许能留尔等几条性命。否则,本帅一声令下,你区区千人怎能抵我万众?”

李孝懿义正词严道:“林匡虎,本宫真心安抚尔等,不愿刀兵相见,否则,小小的王母山早就被我大明军马踏成齑粉,何用你在此大放厥词!”

林匡虎声音阴冷道:“如此说来,尔等是甘愿受死了!那好,本帅这就成全尔等!弟兄们,给我杀!”

李孝懿闻言,玉臂轻挥,身后七八百名明军整齐快速地分列到两边,闪出一二百名身穿黑色铁甲、骑在马上的军士,冲向“灭明军”。

林匡虎挥舞着铁枪大声喝道:“包围明军,活捉李孝懿!”

“灭明军”在林匡虎的带领下,冲向明军,和明军穿着黑色铁甲的军士展开激战。

李孝懿在马上毫无畏惧,大声说道:“林匡虎,此乃我大明精锐玄甲军,今日定然要你领教他们的厉害!”

玄甲军冲进“灭明军”队列里,横冲直撞,锐不可当。

“灭明军”的刀枪砍扎在玄甲军的铠甲上,“叮叮当当”作响,却丝毫伤不到人。玄甲军士各自挥动兵器,“灭明军”纷纷倒地,但并未有人被杀。

林匡虎和秦猛厮杀在一起,十几个回合后,秦猛一枪将林匡虎的帽盔挑掉,林匡虎大吃一惊,拨马败走。

林匡虎一逃,“灭明军”斗志锐减,即刻如潮水般败去。

秦猛立马横枪,威风凛凛地大声道:“‘灭明军’的弟兄们听好了,秦猛在此,退者我友,战者必亡!”

东南方向也传来一声大喊:“俺侯郑钧在此!”

秦猛、侯郑钧乃是名满天下的勇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灭明军”一听,更加大乱,纷纷后退。

李孝懿审时度势,下令道:“停止追击!”

秦猛等马上停止了追击,眼望着“灭明军”随同林匡虎逃进王母山中。

魏腾高兴道:“太子妃以少胜多,连赢数阵,委实可喜可贺!”

魏腾话音未落,李孝懿忽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下来,秀目紧闭,昏迷不醒。

魏腾等人大惊,纷纷跳下马背,关切地围在李孝懿身边。

魏腾急命侯郑钧加强防守,自己与秦猛及几名军士将李孝懿抬至大帐之中,并令随军郎中前来诊治。

随军郎中经过一番诊断后,对魏腾道:“魏大人不必过于担心,太子妃凤体并无大碍,此次遽然昏厥,乃连日劳乏加之凤体原本虚弱所致,服上几副药,歇息一两日自会好转。”

魏腾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庆幸道:“太子妃无恙即好!倘有不测,魏腾如何对得起太子妃,又如何对得起太子千岁!”

秦猛也松了一口气,说道:“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兄长尽管放心便是!”

魏腾点点头,望着床榻上依然昏睡、面现憔悴之色的李孝懿,痛心道:“军中难以静养,等太子妃醒来,我定劝她先行回京养病,不可耽误!”

秦猛道:“如此当是上策!”

魏腾、秦猛正低声说着话,李孝懿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二人,声音虚弱道:“魏大人……秦将军……”

魏腾、秦猛见李孝懿醒转,惊喜地望着她。

魏腾哽咽道:“太子妃千岁……魏腾未能照料好您,请您恕罪!”

李孝懿嘴角现出一丝恬淡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道:“魏大人言重了……本宫自己的身子不争气……与魏大人无关……”

魏腾望着李孝懿,眼里涌出泪花,激动道:“太子妃凤体原本柔弱……又鞍马劳顿,千里迢迢来到王母山平叛……连日作战与末将并肩御敌,巾帼不让须眉,提振我军士气,功不可没。但太子妃既然身体欠安,理应早日回京师休养,末将明日就派人护送太子妃回京,并修写本章向太子殿下请罪!”

李孝懿闻言坐起身,望着魏腾,连连摇头,语气急迫道:“魏大人……万万不可!本宫方才……已言明,此病与出京平叛无关!本宫既然离京,即是我大明安抚军中之一员,岂能因偶然小恙而做可耻的逃兵!平叛大事不成,本宫……决不离开军营半步!”

魏腾跪倒在地,恳求道:“太子妃千岁为国之心小人领受到了,您原本并非军营中人,倘有不测,小人情何以堪?小人恳请太子妃即刻回京将养凤体!”

秦猛也跪倒在地,央求道:“太子妃千岁,末将求您答应魏兄之请,回转京城养病!”

李孝懿望着魏腾、秦猛,再次轻轻摇头道:“魏大人、秦将军,你们快快请起,本妃一言既出,决无更改!”

魏腾、秦猛只好站起身,皆崇敬地望着李孝懿。

  

林匡虎得意地笑道: 『哈哈哈…… 李孝懿,本帅轻轻松松就将你的数百人马包围住了,你还有何话讲? 』李孝懿仰天大笑道: 『林匡虎,你雕虫小技,岂敢在我大明天兵面前卖弄? 』

再说林匡虎,败回山中后,正苦思冥想破敌之计,一名手下忽然急匆匆跑进来道:“禀报元帅,山上又有二百多人逃走了!”

林匡虎霍然站起,挥舞着宝剑,声嘶力竭地喊道:“杀!杀!给本帅杀!凡有叛逃之意者,皆杀无赦!”

手下不敢再多言,急忙退了出去。

林匡虎扔下宝剑,抓过酒坛,心情烦躁,不停地喝着酒,边喝边自言自语道:“如何破得了李孝懿呢?如何破得了李孝懿呢?明军号称仁义之师……仁义……本帅何不反其道而行之……李孝懿以仁制我,我以恶克之……对,以恶克仁,当属妙计!妙计!哈哈哈……”

林匡虎一阵海饮酒后,将酒坛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声喊道:“来人!来人——”

一名军士应声而入,谨慎地问:“元帅有何吩咐?”

林匡虎道:“速速令王将军、古将军来见本帅!”

军士领命而去,不过片刻,王将军、古将军便快步走了进来。

林匡虎问二人:“附近可有村落镇店?”

王将军道:“禀报元帅,离我军大营两座山峰之外有一座百十人的小村落。”

林匡虎兴奋地笑道:“哈哈哈,果然是天灭明军啊!你二人带人将那个村落的男女老少悉数抓来,胆敢反抗者,杀无赦!赶快去,不得有误!”

王将军、古将军一齐大声道:“末将遵令!”出帐而去。

李孝懿、魏腾并未意识到一场危难即将发生。二人正在帐中议事,忽听探马来报,“灭明军”正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杀人放火。李孝懿眉头一皱,来不及细想,急令侯郑钧带人前去查看。

侯郑钧点起二百明军赶到那个山村,一进村,不觉呆了,只见村里有好几具村民的死尸,此外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只得命军士掩埋好尸体后,回营向李孝懿复命。

李孝懿听完侯郑钧的报告,痛惜道:“都怨本宫百密一疏,以致被林匡虎钻了空子!下一步,他定然会以那些无辜的百姓来要挟我等退兵,我军若退走,数月安抚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若不退,无辜的百姓必将遭难,委实进退维谷啊!”

魏腾气愤道:“反贼太过嚣张,居然牵连到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侯郑钧也气恼道:“太子妃,林匡虎劫持百姓用意明显,不如趁其刚刚将人抓到山上之际,我等突然发起攻击,将百姓抢回!”

魏腾摇头道:“贤弟不可鲁莽,非到万不得已,我军决不可轻言杀伐!况且,即便攻进‘灭明军’大营,又如何能保证林匡虎不对众百姓下毒手?”

李孝懿亦点头道:“魏大人言之有理。侯将军,你解救百姓焦急之心,本宫甚为理解,但强攻实乃下下之策,不可轻用!”

侯郑钧语塞,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神情气愤道:“林匡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委实卑鄙至极!”

话音刚落,秦猛急匆匆从外面进来,神色惊慌道:“太子妃,林匡虎于我军辕门外押着五名百姓骂阵,要我军即刻出兵,且献出太子妃,否则将那五名百姓立刻斩杀于阵前!”

李孝懿秀眉猛地一挑,怒喝道:“可耻!魏大人、侯将军、秦将军,列队迎敌!”

于是,片刻之后,明军营盘外,明军、“灭明军”再次对垒起来。

魏腾、李孝懿、秦猛、侯郑钧骑在马上,望着对面的林匡虎。林匡虎身后的军队里被绑缚着的三男两女正在哭哭啼啼。

林匡虎骑在马上,冲魏腾狂妄地叫道:“魏腾,献出李孝懿,即刻退兵,你我万事皆休,否则,本帅身后这五个百姓的人头必然落地!”

秦猛拍马出列,来到林匡虎面前,强压怒火,冲林匡虎抱拳道:“林元帅熟读兵书战策,理当知晓两军开战与百姓无关,林元帅不怕为世人耻笑,强掳众多手无寸铁的百姓上山为人质,未免有失英雄本色!秦猛奉劝林元帅以礼义为重,放掉众百姓,不知意下如何?”

林匡虎挥舞着铁枪,大声道:“秦猛,本帅只知以输赢论成败,今日你明军若不献出李孝懿,即刻退兵,本帅就……哼哼……”说着将手中的铁枪往空中一举。

几名“灭明军”二话不说,立刻挥刀将那五名百姓砍死。

秦猛望着五具百姓的尸体,怒视着林匡虎,厉声斥问道:“林匡虎,秦某好言相劝,你却执迷不悟、妄开杀戒,如何还有一点儿良知?”

魏腾、李孝懿皆痛楚地将头扭到一旁。

侯郑钧在马上偷偷张弓搭箭,欲射林匡虎,李孝懿冲他轻轻摇摇头,侯郑钧只得收起了弓箭。

李孝懿见战事于己方极为不利,与魏腾急迫地商议了一番,下令收兵回营,高高挂起了免战牌。

谁知林匡虎竟得寸进尺,自恃掌握众多百姓的生死,于翌日带“灭明军”排开阵势,再次将五名百姓押在阵前,命人将他们的头颅砍下。

随后,他望着明营,目空一切地仰天大笑道:“明军上下听好了,速速报于魏腾,若不退兵献出李孝懿,本帅明日再杀五人!原以为明军乃仁义之师,会以百姓为重,今日看来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委实令本帅发笑!哈哈哈……哈哈哈……”

 

李孝懿闻听禀告,握着茶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义愤难耐道:“林匡虎嗜血成性,丧尽天良,短短两日,十条无辜性命已死于非命,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秦猛、侯郑钧各自握紧了腰中的宝剑。

李孝懿稳稳心绪,语气果决地对默然不语的魏腾道:“魏大人,林匡虎丧心病狂已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等再不能坐视无辜百姓白白丧命而无动于衷了!”

魏腾语气沉重道:“太子妃,小人明白您此时的心情。只是,退或不退,实在两难啊!”

李孝懿眼角含泪道:“本宫有一计,定能救下众百姓!”

魏腾、秦猛、侯郑钧均惊喜地望着李孝懿。

李孝懿道:“魏大人,你即刻带秦将军、侯将军及众军士离开王母山口,后退五十里安营扎寨,本宫独自一人上王母山,去见那林匡虎!”

三人闻言,皆由惊喜转成了震惊。

魏腾摇摇头,急切道:“太子妃千岁,此计不妥,万万不妥!即便退兵,也不可让您上王母山,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秦、侯二人也不同意李孝懿前去冒险。

李孝懿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请问魏大人和二位将军,本宫只是一柔弱女子,与我大明江山相较起来,孰重孰轻?”

魏腾迟疑道:“大明江山诚然重要……”

李孝懿打断魏腾的话,说道:“既然江山为重,魏大人与二位将军何必拦阻本宫行事呢?”

魏腾情真意切道:“太子妃千岁,江山固然重要,但太子妃亦举足轻重!当初您与小人商议前来安抚‘灭明军’,用意是以太子妃的女性之柔克叛军之刚,彰显我大明不以武力平叛的决心,并未承想太子妃会参与阵仗,更未想到太子妃会深入敌营,故而……”

秦猛想了想,忽然道:“太子妃千岁,末将建议为百姓计,我军可退兵回转京城,待安顿好百姓之后再行安抚‘灭明军’。如此尽管费些周折,却可使太子妃免上王母山!”

李孝懿摇摇头,果决地说:“秦将军,此番我军若不安抚平定‘灭明军’,定然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此计断然不可行!”

魏腾脸色冷峻道:“无论如何,太子妃决不可上山为人质!”

李孝懿激动道:“魏大人,本宫一直视你为挚友,只道你心胸开阔、耿直忠勇,不入俗流,却未曾料到危急关头你也如凡人一般无二!本宫身为大明太子妃,享尽荣华富贵,倘若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救百姓于危难之中,何以服膺天下?”

魏腾、秦猛、侯郑钧望着李孝懿,静静地听她说话。

李孝懿继续激情洋溢道:“值此危难之际,我大明军中无论将军士卒,均应奋勇向前,不可退缩,本宫也不例外。我意已决,尔等无须再劝。本宫今日别无所求,只求尔等理解本宫为效忠朝廷所抛洒的一腔热血!”

三人知晓李孝懿决心已下,万难更改,眼里不觉涌出了泪水,均哽咽无语。

李孝懿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捧给魏腾,动情道:“魏大人,此镯乃当年成亲之夜,太子殿下亲手为本宫所戴,须臾未曾离身,倘若本宫果真不能回转军营,烦劳魏大人将此镯送还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言明,李孝懿来生依然愿意服侍于他!”

魏腾接过玉镯,泪眼蒙眬,声音哽咽道:“太子妃千岁……小人真是自愧不如……小人不敢再行阻拦……唯愿太子妃平安归来……”

秦猛、侯郑钧同时声音颤抖道:“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再不多言,毅然转身走到帐外。

魏腾、秦猛跟随着走出来,侯郑钧已牵马候在帐外。

李孝懿翻身上马,魏腾从侯郑钧手里接过马鞭,双手捧给李孝懿。李孝懿接过马鞭,看了三人一眼,扬鞭打马而去。

魏腾终于抑制不住情感,猛然跪倒在地,大声喊道:“小人恭送太子妃——”

秦猛、侯郑钧以及众军士也一齐跪倒,大声喊道:“恭送太子妃——”

李孝懿头也不回地纵马而去。

魏腾泪流不止地望着李孝懿渐渐消失的背影,由衷赞叹道:“天下再无此忠肝义胆的奇女子!太子妃,当属我朝第一妃啊!”

且说李孝懿一人一骑来到王母“灭明军”大营辕门外,对守门军士道:“烦劳通禀一声,就说我大明太子妃要面见杨玄、林匡虎!”

众军士闻听,皆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一名军士急急慌慌地跑到林匡虎寝帐,向正在饮酒、洋洋自得的林匡虎道:“禀告元帅……太子妃……李孝懿……”

林匡虎不解地问:“李孝懿如何?”

军士道:“她来了!”

林匡虎急忙把酒杯放到桌上,既惊喜又急切地问:“她现在何处?”

军士道:“禀告元帅,她现在辕门之外!”

林匡虎警觉地问:“她带来多少人马?”

军士道:“单人独骑!”

林匡虎瞪着军士,怒喝道:“胆敢谎报,当心狗头!”

军士道:“小人如有半句假话,情愿被元帅砍头。”

林匡虎刚要说话,另一军士跑来禀告道:“元帅,王母山外的明军已经拔营退走了!”

林匡虎一听,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本帅妙计成功了!明军被本帅战败了!哈哈哈……打开辕门,将那李孝懿带到演军场上!”

报信的军士转身跑了出去。

辕门洞开,李孝懿神态自若地骑马而入,许多“灭明军”军士皆站立两旁,睁大眼睛望着她。

李孝懿打马来到林匡虎面前,不卑不亢地看了他几眼,然后跳下马,问林匡虎:“杨玄何在?”

林匡虎狂傲地冷笑一声,说道:“王爷贵体欠安,本帅可代为执掌军营内外所有事务!”其实,他根本就未将李孝懿只身上山之事告诉杨玄。

李孝懿义正词严道:“林匡虎,现今本宫已经来到王母山,我军也撤退了五十里。你所提的两个条件我均已做到,还不赶快放了那些无辜的百姓?”

林匡虎望着李孝懿,由衷地说道:“李孝懿,本帅佩服你胆识超人,居然敢拿千金之体来换草芥般的百姓性命,了不起!”

李孝懿掷地有声道:“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人人生而平等,决无卑尊之分,本宫身为大明太子妃,理当爱我大明子民。此乃天道,不可不为,亦不敢不为!”

林匡虎不以为然道:“李孝懿,本帅早就听闻你颇有学识,今日相见,果然好口才,称得起巾帼英雄!”

李孝懿嗓音清脆道:“本宫做事素来顺以天理、行之五德,推诚而不欺,守信而不疑,上无愧于天地良知,下无愧于父母百姓,我一介女流尚且能做之,你定然不会失信于天下吧?”

所有叛军头目、士卒均望着李孝懿,无一不被李孝懿的美貌和气质所折服。

林匡虎得意地仰天狂笑起来,说道:“哈哈哈,李孝懿,亏你出口成章、满腹才华,却连本帅小小的计谋都不曾识破,当真可笑!哈哈哈……”

李孝懿注视着林匡虎,神色严肃道:“林匡虎,难道你想做出尔反尔、无信无义的卑鄙小人?本宫望你速速将无辜的百姓悉数释放下山!”

林匡虎再次冷笑道:“李孝懿,你在大明朝那些官员面前说话,自然无人不敢不听、不敢不从,可对本帅却毫无用处!本帅不放那些草民,你又能怎样?本帅出尔反尔、无信无义无耻,你又能怎样?你这堂堂的大明太子妃、太子殿下朱载垕的爱妃,生死皆存于本帅一念之间,何况那些百姓?”

李孝懿气愤道:“林匡虎,你杀人成性、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枉披一张人皮,与禽兽何异?”

林匡虎一副厚颜无耻之态,说道:“李孝懿,事到如今,本帅就对你实话实说了,本帅根本就没有放那些百姓的想法,莫说你一个太子妃,即便是朱载垕来此,本帅也是一个人不放!”

李孝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林匡虎不解地望着李孝懿,问道:“李孝懿,你何故发笑?”

李孝懿收住笑声,语气平和而郑重地说道:“林匡虎,我笑你自认足智多谋,实则井底之蛙,未曾见过多少世事!”

林匡虎气恼地说道:“何出此言?明明你中了本帅的妙计,本帅却如何成了井底之蛙?”

李孝懿大义凛然道:“你以无辜百姓作为诱饵,诱我明军后退五十里,此等雕虫小技,甫一开始即被我看穿,但本宫以大明朝廷信义为先,以救黎民百姓性命为重,明知是陷阱,也毅然前来,根本就未将生死放在心上。人生在世,必有一死,死无可惧,失仁、失信、失义才最可怕!本妃愿以一人之躯换天地正气,何谈中计?”

一旁围观的众头领、军士听了李孝懿的这番言语,皆情不自禁地直点头,心里由衷地敬佩起李孝懿来。

一个叫冯大林的头目从围观的众人中挤身而出,大步来到李孝懿和林匡虎面前,用力地冲李孝懿一抱拳,恭敬地说道:“太子妃千岁,方才您的一番言辞,句句珠玑,直击人心,堪称大仁大义!相反,我军林元帅却小肚鸡肠,令人心寒!”

林匡虎怒视冯大林,气愤地吼道:“冯大林,你……你想掉脑袋不成?”

冯大林望着林匡虎,蔑视地说道:“林元帅,当初我离开家乡,走投无路栖身在你手下,本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没想到你却是个十足的小人!试想,朝廷若真想剿灭我们,为何只遣千余军马前来?人尽皆知,朝廷对我‘灭明军’只是‘抚’,而不是‘剿’。太子妃待我等以仁德,在山下设守义堂,给我等发放回乡文书,两军对阵也不伤我分毫,无非是朝廷还把我等当子民看待。而你林元帅,滥杀下山投诚的兄弟,滥杀无辜的百姓,并以小人伎俩骗来太子妃,岂是正人君子所为?你的行为真的让我等感到羞耻!我冯大林自认为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岂能与你这种龌龊小人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

李孝懿望着冯大林,赞赏道:“这位将军是非分明,委实令本宫刮目相看!”

冯大林还欲说什么,林匡虎猛地拔出宝剑,想杀了冯大林。

冯大林毫无惧色道:“林匡虎,冯大林自知论武功非你的对手,却也不怕丢掉性命!方才太子妃所言极是,人终究难免一死,只要对得起天地良知,死又何憾?”

林匡虎愤恨道:“好你个冯大林,本帅今日即可成全你!”说完,恶狠狠地举起了宝剑。

李孝懿大声喝道:“林匡虎休逞凶狂,住手!”

林匡虎瞪着李孝懿,问道:“你有何话说?”

李孝懿正色道:“林匡虎,冯将军言为心声,并无半点儿差错,你若杀人成性,尽管来杀本宫,我决不皱一下眉头!”

冯大林闻言,心里一阵激动,眼里涌出泪水道:“太子妃……真是大仁大义,冯大林在这里谢过了……”说完跪倒在李孝懿面前。

李孝懿搀扶起冯大林,说道:“冯将军不必如此大礼参拜,你既能舍生取义,本宫如何不能替你伸张正义?本宫若惧一死,又如何胆敢只身独闯王母山?”

冯大林大声道:“太子妃浑身是胆,以仁德服人,冯大林佩服得五体投地!小人以为,不仅仅我一人服膺太子妃,在场的各位兄弟一定也有同感!”

冯大林说着环视四周,围观的众军士尽管默然无语,但脸上的神情分明是赞同冯大林的。

林匡虎见势不妙,恼羞成怒地冲李孝懿大吼道:“李孝懿,你煽动蛊惑我军心,真是可恶!本帅原本想让你多活几日,你却卖弄口才找死,本帅即刻就杀了你!”说着鼓足勇气,发疯般举起宝剑,冲向李孝懿。

李孝懿巍然不动,面不改色。

冯大林拔出腰刀,跳过去架住了林匡虎的宝剑。

林匡虎暴怒地喝道:“大胆冯大林,你果真想陪她一起上路吗?”

冯大林毫无惧色道:“林匡虎,你委实枉披一张人皮!英雄可为大义而死,太子妃如此仁德,我冯大林甘愿替她而死!”

林匡虎冷笑道:“好!本帅这就成全你!”说着挥剑刺向冯大林。

冯大林举刀相迎,二人拼杀在一起。

冯大林武功不敌林匡虎,几个回合之后,他就被林匡虎砍伤了胳膊,并被踢倒在地。

冯大林未来得及爬起来,林匡虎已经跳过去,举剑欲刺。

恰在此时,杨玄赶了过来,冲林匡虎大声喊道:“林匡虎住手,不可再造杀孽!”

林匡虎回头愣怔地看着杨玄。

冯大林趁机爬起来。

林匡虎质问杨玄道:“你阻拦本帅手刃反贼,意欲何为?”

杨玄冷笑道:“林匡虎,冯大林是反贼,你我何尝不是反贼?”

林匡虎气恼道:“莫非你也想惑乱军心不成?”

杨玄没有理睬林匡虎,而是冲李孝懿跪倒,万分惭愧地说道:“罪民杨玄参见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语气轻柔地说道:“哦,你就是所谓的灭明王杨玄了!”

杨玄赧然道:“正是罪民。罪民千不该万不该听信他人挑唆,兴兵造反,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罪民情愿跟随太子妃前往京城,向当今天子当面请罪,千刀万剐也决无怨言!”

李孝懿点点头,高兴地说道:“杨玄平身。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你尽管犯下大罪,但能于今日醒悟,也不算晚。须知悬崖勒马亦是慧根,只要你真心悔过,归顺朝廷,本宫定能保你活命,决无戏言!”

杨玄好不感动,再次跪倒磕头,说道:“罪民盛谢万岁、太子妃千岁,来生结草衔环予以回报!”

李孝懿道:“杨玄不必行此大礼,且退在一旁!”

杨玄站起身,脸上满是泪水。

林匡虎蔑视地说道:“杨玄,你这等软骨头,恨就恨本帅当初错看了人,保你做了灭明王!”

杨玄气愤地说道:“林匡虎,你这个卑劣无耻之徒!若说看错,当初我才错看了你!自举兵造反以来,你一手遮天,眼里根本没有我,况且我已想清楚,当初刘洪造造反有违天道,我再不敢助纣为虐了,今日我归顺大明,‘灭明军’已然不复存在,我劝你尽快投降方是正道!”

林匡虎笑道:“哈哈哈……杨玄匹夫,你以为天下尽是你这等软骨头吗?本帅纵死也决无退缩之理!”

杨玄无奈道:“林匡虎,既然良言难劝该死鬼,那你就好自为之吧!”

林匡虎恶声恶气道:“杨玄,等本帅杀掉李孝懿之后,再来取你的狗头!”

林匡虎说完,再次挥剑扑向李孝懿。

这时,侯郑钧突然出现在林匡虎身边,挥刀架住了他的宝剑,大声道:“狗贼休要撒野,侯郑钧在此!”

李孝懿惊喜交集道:“侯将军!”

林匡虎先是一惊,随即冷笑道:“侯郑钧,没料到今日你也来送死!”

侯郑钧也冷笑道:“狗贼,本将军劝你赶快扔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太子妃面前认罪,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林匡虎道:“侯郑钧,你休要在本帅面前说大话!本帅倒要瞧瞧大名鼎鼎的侯郑钧究竟有多大的本领!来人,将侯郑钧拿下!”

一些效忠林匡虎的军士应声想冲过来。

杨玄急忙冲那些人大声说道:“弟兄们,听我杨玄良言相劝,林匡虎无情无义、卑鄙龌龊,你等若继续为他卖命,断无好下场!”

冯大林亦冲那些军士说道:“委实如此!林匡虎反复无常,可杀不可留,弟兄们千万不可与朝廷作对!”

杨玄继续说道:“太子妃胸如大海,委实是真心安抚我等,无丝毫杀戮之心,我心服口服,才决定归顺朝廷!”

那些头目、军士闻言,犹豫着停了下来。

林匡虎冲他们大声喊道:“切莫听杨玄、冯大林妖言惑众,杀掉侯郑钧,本帅重重有赏,若食言天打雷劈!快快给本帅上啊!”

几名军士冲过来,欲抓侯郑钧,侯郑钧挥刀欲杀。

李孝懿急忙阻止侯郑钧道:“侯将军,切莫乱开杀戒!”

侯郑钧笑道:“太子妃放心,他等无名鼠辈,尚不值得末将挥刀一杀,末将不过是吓唬他们一下而已!”

几个军士已经冲到侯郑钧面前,侯郑钧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粉,撒到他们脸上,几名军士立刻晕倒在地,其余众人皆愣住了。

李孝懿也大惑不解地望着侯郑钧。

杨玄诧异地问侯郑钧:“啊?难道侯将军擅长妖术?”

侯郑钧蔑视地说道:“胡说!何来妖术,不过山茄花粉而已,此粉能致凡人昏迷,不过对本将军却毫无用处,本将军天生不惧任何花粉,你即便将王母山中所有能致人昏迷的花粉采集来,本将军亦无所惧!”回头又冲李孝懿道,“太子妃千岁,末将奉魏兄之命,上山来保护您!魏兄焙制成了山茄花粉迷药,命末将施展武功潜入王母山。末将用花粉将‘灭明军’营中所有路口及帐篷中的‘灭明军’悉数迷倒,两个时辰之内无法自行苏醒。‘灭明军’大营此刻实则已成了一座空营!”

李孝懿闻言,大赞道:“魏大人真是足智多谋,堪称子牙临世、孔明再生!”

林匡虎不服气道:“李孝懿、侯郑钧,你大明言之凿凿不攻打我军、不杀我军将,因何无信无义?”

侯郑钧气愤道:“呸,林匡虎,你这不知羞耻之徒!目下我大明军仅仅太子妃及我二人,如何称得上攻打你军?你手下军将虽被迷昏,却无性命之忧,两个时辰之后即自行苏醒,与‘杀’字无涉,况且十八般兵器里并无花粉这一种,根本算不得武器!”

李孝懿、杨玄、冯大林等同时赞成地轻轻点头。

林匡虎语塞,恼羞成怒地狂喊道:“来人——与本帅将侯郑钧碎尸万段!”

侯郑钧冲在场的众“灭明军”战将、军士威严地说道:“本将军奉命上山保护太子妃,并未想与各位为敌,哪一个若受狗贼林匡虎的蛊惑上前拼斗,本将军立时令其昏倒,成就无梦之睡!”

众战将、军士皆面露惊恐之色,无人敢动。

侯郑钧、林匡虎对峙着。

李孝懿冲林匡虎厉声道:“林匡虎,杨玄已然弃暗投明,‘灭明军’大势已去,你还不肯放下屠刀吗?”

林匡虎眼珠转动了几下,打定了什么主意似的,说道:“唉,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林某万万没想到‘灭明军’居然如此不堪一击,大明军队以少胜多,我无话可说,只能效仿杨玄归顺大明了!”

说着,他握着宝剑冲李孝懿做出跪倒的姿势。突然,他左手一扬,一把匕首飞向侯郑钧,同时猛地跳起,挥剑刺向李孝懿。

侯郑钧猛然闪身,挥刀将匕首打飞,然后用刀格住林匡虎的宝剑。

李孝懿有惊无险。

侯郑钧怒视林匡虎道:“狗贼,居然诈降!委实可杀不可留!看刀!”

侯郑钧举刀扑向林匡虎,林匡虎挺剑相迎,二人拼杀在一起。

李孝懿冲侯郑钧道:“侯将军,宁治一服,不可治一死!”

侯郑钧道:“太子妃放心,末将遵命!”

侯郑钧攻势渐强,林匡虎猛攻了几招,看看不敌,夺路而逃。

侯郑钧大声道:“狗贼休走!”

杨玄冲侯郑钧道:“侯将军,千万莫放跑了林匡虎,否则贻害无穷!”

侯郑钧欲追赶林匡虎,却望着李孝懿迟疑未动。

冯大林急忙冲侯郑钧道:“侯将军,您快去追赶林匡虎,此处有我等保护太子妃!”

侯郑钧依然有所迟疑,李孝懿冲侯郑钧轻轻点了点头,侯郑钧遂转身去追林匡虎。

杨玄大声而真诚地对冯大林等众军士道:“各位弟兄,你们当初受我蒙蔽,加入‘灭明军’反叛大明,实乃荒唐至极,但罪不在你等,均在我与林匡虎!今日我在太子妃的感召下,幡然醒悟,决意归顺大明,你等亦即刻放下兵刃,归降服绑为上策,千万不可执迷不悟啊!”

冯大林附和道:“对,我等只有归顺大明,听凭太子妃发落,方能有一线活路,我冯大林愿第一个缴械归降!”

冯大林说完,扔掉兵器。其余众战将、军士均纷纷效仿。

李孝懿见状,欣喜道:“各位弟兄能在关键时刻明辨是非、弃暗投明,委实令本宫动情,本宫在此谢过了!”

杨玄对冯大林道:“冯将军,你速速将我捆绑起来,我要跟随太子妃进京向当今万岁请罪!”

冯大林点头欲动手,李孝懿却笑道:“冯将军且慢,本宫有话要讲!列位应该早有耳闻,我明军此次来河北王母山,不为征伐,更不行杀戮,实为安抚,因此未曾备下一根绑人的绳索,只要‘灭明军’予以遣散,普通将军、军士一概不予追究罪责,愿意到我大明军营效力者,来者不拒;愿意归家耕田谋生者,一概欢送!”

一中年军士冲着李孝懿激动地说道:“太子妃千岁,我等不愿归家耕田,情愿为朝廷、为太子妃效力!”

所有战将、军士一起大声说道:“对,我等情愿为朝廷、为太子妃效力!”

李孝懿兴奋道:“好!既然各位弟兄如此热情,本宫照准,即刻编入安抚军中,暂归魏大人统辖!请你们反穿号衣,等候侯将军归来后,随本宫一同下山!”

众人闻听,立刻反穿起了军服。

忽听有人惊喜地喊道:“侯将军回来了!”

李孝懿急忙扭头观瞧,果见侯郑钧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林匡虎走了过来。

李孝懿微笑道:“侯将军擒住了逆贼,甚为辛苦,回朝后本宫定然为你请功!”

侯郑钧擦擦汗,施礼道:“末将多谢太子妃!”

杨玄跪伏在李孝懿身旁,面带愧色道:“太子妃千岁,杨玄自知罪孽深重,请求您将罪民绑缚京城领罪,无论杀剐均无怨言!杨玄此番言语字字发自肺腑,倘有半句虚言,当受地狱之苦!”

李孝懿望着杨玄,略作思忖,郑重道:“杨玄,你兴兵造反,意图夺取大明锦绣江山,为大明带来诸多祸端,论罪,罪不容诛!但念你乃受人挑唆鼓动,且能悬崖勒马、及时悔罪,当今天子及太子殿下以仁德治世,不以杀伐为念,本宫特恕你不死!”

杨玄吃惊而感动地接连冲李孝懿磕头,泣不成声道:“罪民杨玄……没齿不忘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李孝懿望着杨玄,依然神情平静道:“你既有悔罪之心,不妨远离红尘,出家修道去吧!你可寻一清静道观,朝饮木兰之露、夕餐秋菊之英,潜心悟罪、修身养性以度晚年!”

杨玄泪流满面道:“罪民……谢谢太子妃……”说完,冲着李孝懿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起身离队,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孝懿冲侯郑钧等众人道:“叛乱已平,我等即刻将林匡虎押下山去,与魏大人合为一处!”

众人遵命,当即押着林匡虎离开“灭明军”营盘,来到王母山外,与魏腾、秦猛军会合。

魏腾见李孝懿不仅安然无恙,还生擒了林匡虎,不禁喜出望外,急忙和秦猛下跪迎接。

被绑在一旁的林匡虎见无人注意他,便慢慢使劲挣开反绑住双手的绳索。恰逢魏腾正背对着他,他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猛地从身边的一名明军手里夺过一把刀,向魏腾掷去。

魏腾毫无察觉,却被李孝懿回头看见,她大惊,快速扑过去,紧紧抱住了魏腾。

这一刀不偏不倚,直直地刺进了李孝懿的后心。

李孝懿抱着魏腾瘫软倒地。

秦猛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拔出佩刀,将林匡虎的人头砍下。

魏腾惊慌地抱住李孝懿,急唤道:“太子妃千岁……太子妃千岁……”

李孝懿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魏腾,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声音虚弱道:“请……告知……太子殿下……孝懿先走一步……来世……我和他再做……恩爱夫妻……”说完,慢慢闭上了眼睛。

魏腾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太子妃千岁——”

秦猛、侯郑钧等军将也一起跪倒,哭喊道:“太子妃千岁——”

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在通往京城的土路上,千余名明军慢慢行进着,许多军士手中高举着灵幡,队列里有一辆马车拉着一口棺木,气氛沉闷、压抑。双眼红肿、悲痛欲绝的魏腾手扶着棺材,一步一步慢慢行走着……

美貌贤德的李孝懿英年早逝,她的一生虽说短暂,却很精彩,她帮助朱载垕建立了诸多功业,从而使朱载垕能在嘉靖皇帝驾崩后,顺利登上大明皇帝之位,是为隆庆皇帝。后世史家著文有言:李孝懿可称明朝不可多得之名妃……

 
丁爱敏,季世成,王安君
《今古传奇(单月号)》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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