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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剑客·生肖·兔

更新时间:2009-03-28
 

卯兔篇

兔在十二生肖中居第四位,与十二地支“卯”同序,故又称为卯兔。卯时又名日始、破晓、旭日,是早上五时到七时。这时天刚亮,兔子出窝,喜欢吃带有晨露的青草,故合称为“卯兔”。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对服务“三农”工作提出新要求。乡镇供电所是国家电网公司服务乡村振兴战略、新时代“三农”的前沿阵地。近几年国家电网公司全面推进“全能型”乡镇供电所建设并实现全覆盖,农村供电服务质效得到充分提升。在建设过程中,我们公司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取得了一定成绩,但仍存在着一些不容忽视的问题,必须引起我们的重视。例如设计的合理性、完整性、统一性和精确性还存在很大问题;工程组织方式落后,管理能力参差不齐,企业信息化水平较低;工艺水平和工程质量完成度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见图1)。

兔子成为十二生肖,流传着一个“牛兔赛跑”的故事,大抵与龟兔赛跑无异,所以也无须赘述。兔子所隐喻的内涵十分丰富,但人们说起兔子来,首先就会想到月亮。晋代傅玄曾有诗句:“月中何有?白兔捣药。”宋代词人辛弃疾也写过“著意登楼瞻玉兔”这样的诗句。

为什么兔子会代表月亮呢?这是因为满月的阴影处,好似兔子杵药,所以从汉朝开始就有了玉兔代指月亮的说法。

那么这玉兔又是谁呢?为什么会在月亮上呢?流传到现在的说法也有许多种,但是说到月亮就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位家喻户晓的人物——嫦娥。所以自然而然,就有玉兔嫦娥说,因嫦娥奔月后,触犯玉帝的旨意,于是将嫦娥变成玉兔,每到月圆时,就要在月宫里为天神捣药以示惩罚。其次,嫦娥奔月后,人们对于她独守月宫的寂寞孤独寄予了无限的同情,所以认为玉兔是同情嫦娥的兔仙,化作兔子去广寒宫陪伴嫦娥的。基于同样的美好期望,也有人认后羿相思难断,所以化作嫦娥最喜欢的兔子陪伴在嫦娥身边。

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能力极有意思,能满足某种不安的心理。那么她就帮忙看看,有时换些银粮,有时换些她想要的。

兔子代表月亮,属阴,又与金乌相应,常常用来形容男女情事。所以,我们常看到武侠作品中,兔子常常与女子有关。大侠与某位红颜初见,常常未见其人,在奇花逸景中,往往会先跑出一只兔子,再来引出两人相遇。不过许是嫌弃老套,兔子的这一活计,现在都被狐狸抢去了。所以,兔子现在也都豁出去了,舍得一身剐,化身为美食烤兔肉,助力大侠在江湖中的桃花情事,成功率那也是高得离谱。《诛仙》中的张小凡、《皓云凌霄记》中的颜苍恒,用过都说好。

病人是被北京协和医院的一个护士带来的,护士说病人是个乞丐,并且发现已有一段时间。女乞丐一直住在护士家附近街道的一个门道里,依靠邻里和路人的施舍为生。

那么,本期三剑客中又有什么样的兔子呢?(完)

“最烦你们废话!”被称做曜的黑衣人一拍桌子,起身换了个座位离他们远远的,嘴里嘟嘟囔囔,“不让人安心喝酒,一大堆破事。”

吟光,奇幻小说家。90后,江南人士,游学异域,旅居香港。白天是聚光灯下的主持人,夜晚化身讲故事的织梦者。相信人之所以为者,即因思想的重量,更兼想象的轻盈。执笔当剑,吟光唱亮,醉舞袖袍天地窄。曾获台湾金车奇幻小说奖、香港大学文学奖等,代表作《浮焰沉光》。

她抱紧咕咕喷气的海棠小兔,轻抚着浑身雪白的双重被毛,哼起歌谣以示安慰。渐渐地,围了一圈黑毛的眼珠失了焦距,模糊眯起,直立的耳朵垂下,她知道,时机到了。

茶楼

如如踏进茶楼的时候,老板娘正在跟客人争论酒菜账目,一见她满脸绽起笑容,账目也不管了,直接把算盘丢给小二,迎了上来。

“如小姐来啦,快坐快坐!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娃娃,被你娘抱着可讨人喜欢呢!”

这种老板就是有信口开河的本事,上回她来茶楼明明已经十多岁,而且母亲并不在。如如尴尬笑笑,拍了拍风衣短裙的灰尘,素淡的脸上铺满湖海一般的平静。她寻个偏角坐下,也不回话。

“来,上好菜!”老板娘不以为意,继续套近乎,“这么多年不见,陈姨可想你了!你娘怎么样,这次没一起来吗?”

张子翔:杭州是全国的重点风景旅游城市和历史文化名城。杭州既是“良渚文化”的发源地,又是吴越首府、南宋京城,是我国七大古都之一。作为中国美术重镇的杭州,近代有任伯年、吴昌硕、黄宾虹、潘天寿、陆俨少等名家,现在这座城市聚集着一大批在全国有重要影响力的画家,在这样一个美术名家辈出、人才济济的城市,其文化性质、特点和其美术在全国的地位,迫切需要画院这个载体,宣传吸引美术精英,收藏展示美术精品,创建杭州美术的品牌效应。

原本安静跟在身后的海棠兔竖起直耳,两眼呈斗鸡状,拼命往她怀里钻。她叹了口气,抱起小兔轻抚白毛,细声宽慰:“阿雪,不要紧,安静。”然后才抬头搭理老板娘,“陈姨,姐姐跟我约了这里碰面,你见着她了么?”

我们对脑电生物反馈治疗方式的效果和安全性进行了研究,脑电生物反馈治疗时物理治疗,效果好,安全性高,对焦虑、抑郁等障碍有很好的治疗效果。治疗的时候,操作人员接收患者的脑电信号,通过及技术来进行处理,通过音乐和游戏等反馈到大脑,让患者有意识的进行机体活动调整,改善自身的情绪状态。

“没有呀,就快到了吧!”虽然对方完全不接茬,姓陈的老板娘没在意,还是堆起一脸笑,终于忍不住憋出心里话,“那个,如小姐啊,其实陈姨有件事很是烦恼,你娘又几年没来,这不想着跟你商量下……京城有家大酒楼一直想收购咱们茶楼,你知道的,这种事向来要慎重,陈姨就想着……”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算命的。”如如坚言打断,面露不悦。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占卜师嘛!”老板娘忙打圆场,把脸凑到如如近前还不死心想继续探问,“我是说……”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陈姨的喋喋不休,循声而望,隔壁桌一位黑衣男子落座,周身散发难以言说的可怖气场,低沉沉吐了句:“酒!”

“嘶!嘶嘶!”阿雪不顾她呼喊,奔向黑衣人所在桌腿一阵啮咬。对方眼皮都懒得抬,一碗酒洒出去将小兔逼退,那蕴藏的内力是对战成人的力道。见阿雪疼得咬牙,弯身而坐,耳朵向后贴紧身体,纯白的背上骤然起了红色斑痕,如如又痛又惊,正想上前调和,不料海棠兔耐着痛楚,哧溜一下跑了。

如如觉得古怪,看了两眼,那人落拓的打扮,面色脏兮兮,低头看不出年纪。唯独腰间配一块黑色玉璧,中央穿孔而过。看形制,果然是皇族之人,不知怎会出现在这样的小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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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兔原本胆小,警戒心又强,生人接近都会躲开。阿雪这些年跟在身边,不仅通了人性还深受灵力影响,如果有什么让它极其激动,一定身上有着特别的气息。这样想着,如如又望了两眼黑衣人,没注意到松手让小兔挣脱了。

那老板娘皱了皱眉,大概不敢忤逆黑衣人的意思,终于放过如如,去那边上酒。黑色是皇族的象征,只有身份尊贵者方可穿着,但老板娘脸上一股不屑的表情,又像对黑衣人有所轻视。

看来这人身上的气质复杂,让海棠兔既想靠近又要逃离。如如想着,移步过去:“这位朋友,我为小兔的失态道歉……不过,你也不必下手如此重吧,它只是……”

“自保而已。”对方冷冷瞟她一眼,不接话,兀自斟酒去了。

她浪荡江湖多年,剑法功夫不练,最擅长的技能除了逃命就是搭讪,没想到还没使出就被生生噎死。何况跟一只兔子谈……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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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飕飕穿堂过,万物静止,时间突然被凝住。约摸一炷香后,白光渐淡,女子脚步站定,长舒一口气似是累极。

“你是……如如吧?组织派你姐姐出外执行任务,我叫岚一,前来接应你。”来人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长衣及地,广袖宽袍,面色沉静如雪,看起来颇为稳重。

“我命不久矣,难道临终前连她一面都见不到了吗?”如如听了神色黯然,暗自嘀咕几句,又抬起头来,装作无事的样子跟对方说话。

刚跟如如寒暄几句,一转眼看到兀自喝酒的黑衣人,岚一却大为吃惊的模样:“曜?不是说好我来接人吗,你怎么也来了?难道是……”

抱兔的灵力少女

根据层次分析法的基本原理,依据专家对石油安全评价指标体系各具体指标重要性的评估,可获得R层、X层评价指标判断矩阵,运用yaahp层次分析软件获得R层基础指标权重和X层具体指标权重,详见表3。

如如目瞪口呆,谁知他拂衣落座,摇头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插话询问:“这位……也是同伴?”

“他是组织来的新人。”

苏穆武严肃起来:喂,你听好了,杰克!虽然我们同意了你和婷婷的婚事,可并不等于我们没有保留意见。第一,你这种把生米煮成饭的做法,我们非常反感,这和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有啥两样?我代表苏家老少表示强烈谴责!第二,别以为你和婷婷结了婚就万事大吉了,你们婚后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立马离婚,我们婷婷好再嫁别人,后备女婿我们都准备好了,你要同意就登记结婚,不同意就——杰克急忙:我同意!

酒上来了,黑衣人也不就菜猛灌一口,驾轻就熟的阵势看得人心惊。刚刚安静的小兔大概被酒味刺激,睁开杏仁般黑色的大眼睛,兔毛竖起,冲着那边方向一阵嘶叫。满店客人都看过来,如如赶忙又是捋毛又是劝,还掏出它最爱吃的车前草,但这回全然无用,阿雪依旧发了疯似的挣扎。

“什么?组织还接受皇族之人,而且年纪这么老?”这回换如如吃惊,掉头仔细打量曜。

“哈哈哈哈,他没有很老,只是看起来沧桑。是有特别的身世……”岚一笑了,但似乎不愿多说,岔开话题,“你姐姐要好些天才回来,这几日要逛逛吗……”

如如心不在焉跟他答应着,捞起桌上的一杯酒就往嘴边送,眼神不住瞟向隔壁,正瞧见那人所佩玉器在光线折射下散出玄黑的暗光,具体纹饰因隔着太远,看不清楚,但必然不是简朴款样。

清冷之漠淡去,她心头涌上好奇。

灵力空间

踏上二楼的阶梯,暗黄木板打晃,吱呀吱呀瘆得慌。她能感受老板娘随后紧跟的眼光。罢了,既然要在别人屋檐下呆几天,帮她看一次吧,如如想。身在江湖不由己,这种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陈姨,等我歇息片刻,夜晚庭院见。别跟人透露,我不会算命也不是占卜的,仅仅帮个忙。”

听见这句话,老板娘就像猛然被点燃了的火花,连忙打着招呼:“好嘞、好嘞,就听如小姐安排!快,快给如小姐最好的套房,打扫干净些!”

她确实不懂巫术,只是生来有些特殊的灵力,可以通过激发灵力看见交错位面的场景。时间是一张千丝万缕、互相接近却互不相干的网状,在每一个节点交界,衍生出无数交叉的将来。就像绕不到尽头的毛线团,路径分岔的花园,站在路口,你的选择就是那个节点。很多人问:若是当时走另一条会怎样?这问题无法回答,如如可以。换言之,她不能预知未来,却能通过施法看到未来的其他可能性,从而了解当下选择是否正确。

那有什么意思呢?看遍太多的异境,如如有时不禁怀疑,人事哀乐不过如此。

良渚反山遗址12号墓玉钺一套3件,其中钺通长70厘米,上端宽14.4厘米,刃部宽16.8厘米,最厚0.9厘米,孔径0.53厘米。此钺南瓜黄色,有透明感。上部有孔,但很小,显然,不是用来悬挂和捆扎用的,那么,它到底作何用?是装饰,还是别的?不得而知。

进房之前,如如回头嘱咐:“记着,我只能看到已做选择之后的情景,你这决定还没做,可是看不了的。”

趁老板娘一愣,她赶忙关上门。

辐射井是集取垂直渗透水的取水工程,通常由一口直径较大的竖井和自竖井内任一高度沿水平方向向含水层打进具有一定长度的数根水平辐射管组成,竖井是辐射井的取水点,深度与水平辐射管的设计高程相关,辐射管的长度和仰角和所取含水层的位置有关,控制工程建设费、保证取水量是前提。

得到承诺的陈姨果然上心,给了间上好的厢房。她摸摸桌上的漆面,觉着自打踏进茶楼,就有股目光一直笼罩自己。她无财无势,无亲无友,仅剩的几位亲人要么不愿理她,比如母亲;要么她不愿理,比如陈姨。一直流浪江湖,少有人打她主意,这回倒是古怪。

没等坐下,敲门声急促响起,开门就看见老板娘堆起的笑脸:“如小姐休息得可还习惯?赶来跟您说一句,刚才已经应了收购的买卖啦!”

“啊,这么快?”如如忍不住吃惊,伸头四顾发觉没什么人,“不是说很慎重吗,这点时间就定了?”

“做生意嘛,抢的就是节点!何况要是如小姐看了说不好,明儿再找理由反悔去。”老板娘终于露出得意的神色,“您看今晚行吗?”

离十五还有几天,月亮已经足够清亮,如如推辞不过,终究站到庭院中央,脚下伏着不知从哪跑回的阿雪。

阿雪折腾一天也该累了,晚饭还在干草里掺了些许的安睡药,此时耷拉着眼皮不愿睁开。如如吸口气,在冷风中脱落风衣,露出内里的乳白色短裙,踏步跃起,开始以海棠兔为圆心绕圈。

奇怪了,那股关注的眼光又来了。如如甩了甩脑袋,竭力将诡异的感觉赶出去,集中精神,保持心境清明。她越绕越快,裙尾的流苏状坠饰飘扬起来,几乎已看不清身型,幽幽燃起的白光将正中的小兔笼罩。

仿佛没有感觉,也听不见一旁陈姨的惊呼,阿雪毫无反应,只是甩了甩耳朵挥赶蝇虫。

完成这次采访任务可不简单,“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一下子采访了这么多艺术家和小演员,实在是又忙又欢乐。我真切地感受到一场跨国演出幕后的艰辛,大人与孩子们之间互相尊重、彼此信任是多么重要呀!

虽然不是占卜,毕竟窥探天机要付出代价。如如大约六七岁时,发觉禀赋后正好拾到一只孤兔,母亲给想个法子,通过施法于海棠兔身上,人道和畜生道不同,这样也就转移了应现。久而久之,承受了一次次术法的海棠兔灵性倍增,常常成为她的指引。

跟人搭话紧要是知道对方的欲望,他的欲望是什么呢?如如眨了眨眼,不知如何将对话进行下去,好在这时救星出现。

陈姨迎了上来,如如没来得及看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关怀,喘了口气说道:“看见几个片段,你若没卖茶楼,过些日子朝廷动乱祸及此城,生意几乎停滞。所以这决定该是对的。”

“好!”老板娘神色接连变幻,最终停留在欣喜,“那就好!”

“不过——”体力果然不行了,如如叉腰暗自喘气,还没缓过来,一边皱起眉头努力回想,“在那种路径里,虽然国破家亡,但我隐约看见陈姨身边跟着一位女子,大概是你女儿?面容看不清,我是这样猜了……说起来,还没见过陈叔呢?”

这位老板娘是母亲胞妹,算起来确实该叫姨母,只是如如年仅十数岁就跟母亲分开,跟她也不亲热。因对方有张神似母亲的面容,如如没由来地不愿接近。

片刻思虑之后,他关闭了手机,此刻轻重缓急不言而喻。他打量自己在镜前的面相,左看看右看看,除了肤色黑点并不见老,辛娜有时说到儿子的肤色是遗传他,简直是乱扣帽子,肤色黑也是前些年采购奔波使然,王树林的父母都是皮肤偏白的中学老师。不惑之年,王树林对自己的外形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虽然这两年肚腩大了一圈。

“你叔啊,早就过世啦……”陈姨苦笑,涂满白粉的脸上褶皱凸起,“对了,你近日见过母亲吗?”

“别跟我提她!”见中年妇人突然流露的辛酸,如如顿感不适,怨气骤起。平素逍遥自在、了无牵挂之人,或许心里有个填不进的窟窿。

朝餐晨露夜卧松,撕开夜幕喑哑的平原,渡过海洋、大地和光电交错的森林,听远方的风吹过一整片郊野。她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只是真正挂念的难以实现,但也渐渐习惯。

“好吧……”陈姨神色黯然,但没说什么,替如如抱起蜷缩地上的阿雪,“如小姐您累了,回房歇着吧。”

组织

云雾湿晦锁重山,峰峦出没影绰绰。隐在泼墨山水画中一般掩映回转。如如循着岚一的交代,来到组织总部所在的边郊山林。

所谓组织,其实就是朝廷特属置办的学堂,培训优异的平民子弟以期未来效力,在此之前,从未听说招收过皇族后人——当然了,皇族内部自有学堂,不与外界交道。如如自幼江湖飘零,潇洒惯了,对这种一板一眼的庞大组织向来反感,但想到那黑衣男子的古怪身世,耐不住好奇,前来探看。

山间路越走越陡,翻越高坡爬到头,抵达一处雄耸光秃、突兀斜出的峭壁。数十人分为两排,面对高崖,正大汗淋漓地扎马步,阵势说不出的奇怪。一位中年男子背手站在高处,目光如炬,逐个逐个扫视学生们。如如望见岚一和那个曜也在人群中,从远处都能察觉曜脸上丝丝汗成线流下,没料到连眼神都丝毫不动,定力惊人。

看起来众人已经扎了许久,几位女生耐不住腿脚打了下晃,一颗石子精确地砸来,痛得一晃,紧跟着又几粒石块飞来。如如瞧得皱眉,在崖边的石块旁坐下,没有惊动众人。

(4)输出重建信号和残差信号。通常情况下,重建信号为原输入信号中的低频分量,残差信号为原输入信号中的高频分量。

不料半个时辰过去,学生们像钉住一般保持姿势,什么旁的都没发生。

也太无聊了吧,她心想,也亏这些人忍得住。她拿出针梳细细捋着阿雪的毛解乏,海棠兔舒服得在她手上蹭来蹭去。

如如闷得甩脚望天,描着云朵的形状,忽听那边传来声响,有人抖到终于立不住又不敢起身,直接摔倒在地。中年男人踱步过去,黑着脸劈头训道:“体力这么弱,还来学什么武?要不赶紧爬起来继续,要不晚饭别吃了,练功!”

学生咬牙想挣扎起身,尝试了几次却失败了,最终放弃,将脸趴进泥土里。男人哼了一声,大力将其拉起,怒吼:“滚去休息,晚上来找我!”

从始至终无人发出异议,连那学生也是默默承受了羞辱离去。唯独局外人如如义愤难平,无法理解逆来顺受的意义。她走江湖最爱管闲事,咳了声踱步上前:“这位先生,听闻此地乃是武功堂,为何一个招式都不教只是扎马步?”

那授课先生瞥她一眼,显然不打算搭理:“你不是学生也不是学堂的人,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确是路人,却觉得事无定论,都可以探讨嘛。”如如娓娓细说,怀中海棠兔开始躁动,她强按住,“您的上堂方式让人开了眼界,仿佛有根无形的绳子,能将这么多学生绑得结结实实。”

“说得天花乱坠有什么用?”先生似被激怒,一掌拍断她身后的石块,巨响震山,顿时屑碎横飞,“连基本功都不稳谈什么招式!”

人群发出骚动,那先生严厉的眼神瞪去,大家又迅速静谧。

如如不擅硬功,但闪避之术是她的拿手活。方才先生刚一出手,她便轻巧避开,堪堪落在另一侧的石崖边,她并不怕,继续言语相诱:“晚辈无知,原欲参览朝廷学堂之开阔气象,不想却见到一堵墙上开着人型皮囊的门洞,而所谓教育便是强令每人捏身入门,听话顺从,皆大欢喜,真是精彩啊。”

她说话句句带刺,气得先生面色扭曲,又碍于身份不好出手:“不懂规矩的家伙,滚出去!”

如如撇撇嘴,还想再说什么,被人一把拽回,原是岚一见状过来。他跟先生躬身行礼,又低声解释几句,便要拉她下悬崖去。如如本不愿离开,虽不爱动武,但她还从未怕过恫吓!谁知一直不安分的阿雪此时居然咬了她一口,借着力道松懈,蹦出她的手臂往山下蹿去。这小畜生,她无奈只好跟上。

“干吗不让我说完——这就是你们的组织吗,太严苛了吧!”她边下山路,如如边气愤地埋怨。姐姐怎能在这样的地方呆下去?

“这位先生是学堂的院长,掌管大事,性子厉害些。其他的先生并不都如此。”岚一讪笑了声,替她分花拂柳,试图解释。

“院长如此,风气还能好得了吗?”自来到这里,她就憋着一股气,愤愤不平,“这样的学堂,恐怕比起牢狱不差几分吧!”

“哎呀!”岚一忙截住她的话头,左右张望,“不可说!”

“哼,怕什么呀。”

见少女撇嘴,不以为然的样子,岚一俯身压低了声音:“这是朝廷风气,历来如此。想当年你母亲历任院长,曾推行改革,不也最终失败了。”

闻言如如猛然抬头,秀眉蹙起,惊声尖叫:“她在学堂呆过?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嘘!”岚一忙按住她,轻言安抚道,“那是你出生之前的事……”

“那么久远的事,你怎么了解?” 如如反抓他的袖子,紧追不舍。

岚一咳了两声,简单答道:“我不过常去茶楼,听老板娘说的罢了……我带你四周走走吧,毕竟打断授课不合礼仪……”

见问不出所以然,如如彻底没了闲逛的兴致,打算告辞离去,这才想起此行意图:“不了。我找曜问点事情,就在这等。”

“曜?”岚一面露讶色,“那可是个难说话的人啊……你跟他熟吗?”

见对方摇头,他一副为难模样,似乎不好多说什么,关照几句回山去了。她左右眺望,打算先找阿雪,这小家伙不知又跑去哪里,简直恼人。

因如如以窥探故事为生,但不能透露天机,便跟做诗人的姐姐合作,听后转述给对方,再用讲故事的形式在江湖流传。故事听多了,总觉着人们大多相似,越发乏倦。近来生命力渐弱,急需极端、特殊的案例来刺激,否则就要力竭而亡了。阿雪跟得她许久,很通人性,嗅到有人携带此等气息也会激动,反之则无感。

“阿雪!阿雪!”她边呼喊边拨过高枝,分开重重树柳,眼下猛然出现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小姑娘看着眼熟,身着亮色短裙,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见她发现自己,耷拉着眼皮也没反应,跟海棠小兔可怜的时候如出一辙。如如撇嘴笑了笑,突然想起,这不是刚才堂上被赶出去的学生么!

“你找曜干嘛?”

这日发生诸多的事,没想到对方开口却是这句,如如始料未及,不知怎么解释:“我……你刚才受伤好些了吗?”

“我知道,好多人都喜欢曜。”对方继续顺着自己的话语走,“可他很难接近,你姐也吃过亏,可要小心了。”

“你……”如如无语,灵机一通,突然意识到这样教风森严的学堂内也有情事,顿时大发兴致,反过来追问,“原来你也认识姐姐,你喜欢曜?你们……在一起的?”

“哼,我才不喜欢他!跟我好的是岚一!”小姑娘摆摆手,嘟起嘴,把情绪都写在脸上,“我当然认识你姐,她不在,还是我请人去接你呢。”

岚一?那个看起来稳重、守规矩的家伙?见对方起身要走,她思忖片刻叫住女孩:“夜晚别去先生那练功吧,来城里的茶楼找我,可以解你困惑。”

“啊?”小姑娘闻言一脸懵懂,尚未反应过来。

“如果你是姐姐的朋友,或许听她提过我的能力?”如如扬头,无可辩驳地说,“不过作为交换,我想听你说说曜的故事。”

连着两个晚上施展术法,阿雪倒是不累,如如却有些乏力了。但她撑着又转了半个时辰,停下的时候人在打晃,可心里却十分得意。她没猜错,这位女学生果然冒着逃课的风险前来寻她,而且这次的故事有趣。她感到一股由细小光珠构成的力量源往体内灌入,冰冷的手脚缓缓温暖了一丝。

“看见了。”她叹了口气,在院中的凉亭坐下,“如果几个月前你没答应岚一,还是缠着曜不放的话,他会跟你要好的。”

“什么?是真的吗!”对方听了几乎蹦起来。

“我看到几个画面,你们在山上亲密的样子,还有落日下的海边、沙滩……”

如她所料,小姑娘“啊啊”地大喊,又是懊恼又是激动的样子在院里蹦跶。如如叹了口气,抱起昏睡的阿雪继续叙述,“我还没说完。可是后来……我说后面还有片段,你们在争吵,很不愉快的场景……最后还是分开。”

“啊?”女孩像被泼了盆冰水,突然定住,又气鼓鼓嘟起嘴,“你没骗我吗?”

“这是我的饭碗,能砸了么?”她很了解,女孩此刻定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如如按住性子宽慰几句,才将话题转到另一边,“所以曜究竟有个什么样的身世,才让他如此古怪呢?”

小女孩经了之前的刺激和打击,又跟着打了蔫儿,索性心一横顺势打开心防倾诉:“他这一生不是古怪,只是坎坷。

“听说曜的母亲是皇族高贵的郡主,却私会身为平民的父亲,有了他。后来他父亲被皇族秘密谋害,他从小被当作血统不纯的杂种养大,在皇族内部备受欺凌。等到稍大一点,曜就叛出家族,声称宁为庶民不为皇族,成为第一个进入平民学堂的皇族。”

如如皱眉,这听起来像个演义故事:“他既不做皇族,为何还着黑衣、佩黑玉表身份?还有,这么隐秘的背景,涉及皇族丑闻,你如何知道清楚?”

对方摆了摆手,一副不打紧的样子:“整个学堂谁人不知?连茶楼老板娘、跑腿小二都能给你说上来。至于他着黑衣,我想他毕竟抹不掉骨子里的血脉啊,不穿黑衣,难道要穿我们平民的麻布衣裳吗?”

“麻布衣裳如何?平民又如何?”如如激动起来,“搞不懂你们为何这么在意身份,朝堂上分显族、望族,学堂里分先生、学生,有什么意义?”

小姑娘显然被问倒了,满脸错愕:“从来不就这样吗?什么意义?我没想过,可干嘛要想呢?”

“干吗要想?你们就被这样一根根无形的绳子捆绑,因为绳子之无形,甚至想不到挣扎,就像白天堂上那样!”

女孩撇撇嘴,不高兴说起这个话题:“那是我偷懒,练功不勤被先生发现了。不能跟你说了,这么晚我得赶回去,要被先生抓到就更惨了。”

女孩走了以后,带走院子里的生气。皓月如水,几片落叶飘摇,静谧之中如如揉揉太阳穴:“出来吧,都听多久了?”

没有回应。她打个哈欠:“我说啊,皇族后人还要给您行个大礼才肯现身吗?”

片刻,黑衣男子从屋顶飞下,腰间玉璧在月色下闪出神秘灵光。那人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脸上微带怒意。如如怀中的海棠兔突然惊醒,在她怀中扭捏。

“你的故事不是人人都知道吗,介意什么?”虽然功夫平平,但好歹还能听出有人从旁窥探的。她这行最要紧的就是跟人交道,于是面上装作若无其事,暗地观察对方反应。

曜果然是压抑惯了的性子,生将怒气按下去,转身欲走:“多管闲事。”

“那你为何来听?”如如抚了抚阿雪软绵的毛,悠悠说道,“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最在意吧。”

“你说什么!”

“我说你根本不是跟皇族决裂,只是融不进去,不得不换个地界,却发现还是融不进去。”她起身,冷言面对来人,“我的阿雪能嗅出人心,它初见你很是激动,后来却躲得远远,就是因为你身上这种复杂而矛盾的气场。”

“胡说八道!”仿佛听得见曜咬牙的声音,“自以为是!”

居然这样都逼不出心里话!如如很是挫败,见对方又要离去,无奈只好添了一句:“我猜,你不是来找我的吧,是因为那个小姑娘吗?”

曜的步子果然停住。空气静谧数秒,她正自得意,不料下一刻,一柄尖刃送到她颈前。

“你以为自己是谁,可以操控人心吗?”

几乎在同一时间如如脖子微转,足尖踮起,身体向后飘。她行走江湖,不知听了多少人间秘密,也遇过差点被灭口的时候,逃命绝技如今派上用场。一边脚上发力,顺着亭台楼榭施展轻功躲开对方追杀,一边十指凝气,将内力拼落出花洒般的闪烁白光,密密布布,在身前织成防护网。

在她起身的同一刻,海棠兔自怀中跃出,如一道光闪过,没了踪影。

既然如此,总算有些进展,如如站在往后心一横,继续激将:“原来你为了这个。想要却不取,失去又不甘……”

“够了!”曜大吼一声,冲破白网入来,不顾满身被刺破的细碎伤口,刀刃就要落下。

“传闻你母亲是中州最好的剑客,怎么武功如此之弱,仅有嘴皮功夫。”

远远传来曜的讥讽,轻敌了!如如耗尽功气编织的防护眼见被破,心知无力抵抗,闭上眼。

都怪没好好练过武,加上原本精力日渐虚弱,此一战,大大低估对方实力。原以为学堂教不出什么实战强的剑客,没料到此人意志之坚,甚至远超院长。罢了!本就将死不远,只可惜还没听完故事就搭上一条命,真是亏本。

以为会有鲜血溅出,却听叮当一声,有人破空而来打落刀柄。她睁眼,不是意想中的姐姐,居然是茶楼的老板娘。

母亲

“陈姨?”这回换如如愣了,颓然跌落在地,再顾不及什么曜,“你这是……”

“我也是上次见你施法才发觉,原来透过阿雪转移折寿的法子不管用了。可就算身体再怎么虚弱,不至于找死吧!”中年妇人敛起生意人精明的样子,眼眸下垂,神情颓然,连声音都变得低哑了。

“你……”

“还是说,我那时留下你们姐妹俩而去,所以记恨至今,所以临死也不想着见我一面?”

易容术!她居然连母亲都没认出来。

话说回来,十数年不见,何况对方若想藏,谁能认得出?

如如惊得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握紧拳头。为修炼至高境界而抛下女儿远走江湖的母亲,不告诉她生身父亲究竟是谁的母亲,那些不眠夜她反复怨恨的母亲……她手指对方,连声音都在抖:“你……为何骗我?为何骗我们?”

“大隐隐于市,在束缚的内部实现敞阔才有价值。”妇人叹了口气,踱步上前想要扶起女儿,面上露出关切的神色,“我去遍远方,求仙问道,最终悟出这个道理,所以回到学堂开间茶楼,借陈老板的模样露面。其实你们从小知道的陈姨,一直是我易容的伪身份,之所以没将其中原委告诉你们,是因为……”

“不要你管,我们也过得很好!”一把推开对方的手臂,猛然间如坠冰窖,如如手脚发冷,有万千情绪涌了上来。

从小没见过父亲,未成年就被母亲抛下,她自然是怨的,这份怨气甚至不比曜弱,心中的空洞甚至不比曜难填,她高声尖吼:“因为你的离开,我没被任何人影响,没被绳子绑住!”

“好了!”在旁看戏的曜终于听不下去,忽而趁二人不备,拾起刀柄攻向如如,“管你是谁,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刀势狠绝,她尚跌在地上,情绪起伏,失了反抗之力,下意识拿手一档,心知这下必要见血。

果然血滴了下来,腥味渐次,但臂上竟没有痛感。

“是啊,她终究会死,但不是现在,不在这里。”如如睁眼,却见有人替她受了一击,以淡然的情状挡在身前,血尚在淌,手不持剑,但指尖凝起一柄细细如刃的白光——凝气成刃,这是凝剑术法的最高境界。

或许揣测敌我实力,或许被那种护卫的姿态打动,曜冷着脸,没有再出剑。

如如仍然赌气,吸吸鼻子一把推开妇人:“不要你救!”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除了生命,母亲唯一给自己就是这家传的凝剑术法了。那些幼年手把手持剑授业的记忆,几乎是无数个暗夜里反复纠缠的梦境,因依恋得深,被抛弃后才更加恨吧。所以她从来不练剑术,偶尔保命使出,也是污七八糟。

中年妇人并不生气,吹声口哨,一直躲得远远的海棠兔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母亲将它抱起,送入女儿怀中:“曜公子也许就是来找你的。他也有求而不得的心事。”

男子神气一凛,下意识瞟向衣角玉璧,持刀的手微晃,露出半刻失神。如如暗自叹了气,修炼这么多年,还是母亲看得透。

“好吧。”她揉揉太阳穴,恢复镇静姿态,起了身,坐回凉亭中央悠悠发声,“曜公子性子坚冷,心事深沉,或需器物为媒方可施法。”

“什么?”曜被唬住,大抵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就连一旁妇人都怪异地瞧她。

如如面不改色,滔滔不绝胡扯道:“因心思复杂之人,命运线也错综交叉,难以看清。寻常我施法于人,此等情形,若施法于一常戴在身的物件,功效更佳。我看你腰间那玉器便不错。”

曜脸色黑沉下来,但忍住没有发作。见对方纠结模样,她心情转好,哼着口哨观起戏来,继续火上浇油:“见你贴身珍藏,定是十分紧要,最好讲清楚它的来由,故事越精彩越好……我的意思是,要了解你的命运前情,方知来日走向!”

这话不知怎么又刺激到了曜,男子恼怒起来,一把抓下玉璧作势摔去:“胡说八道,哪有什么紧要!”

玄黑质地的玉器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月色下反射出浮光掠影般难以捉摸的气质,仿佛要向月亮而去。如如欲跃起去夺,可惜刚刚受伤未愈,一口气没喘上来,咳着动不了身。

曜冷哼一声,正要伸手抓住坠落的玉璧。忽而风起,有人从旁掠过,一把截走玉璧。

难道姐姐终于到了?如如期待地仰头,逆着月光,震惊望见来人居然是岚一。

“是啊,此物确无紧要,不过是你父母的定情遗物罢了。”岚一的声音依然平韵风雅。

如如大为吃惊,没料到他功力之深,以至于自己察觉到了曜的隐藏,却全没发现还有另外一人。

曜收起了几乎拔出的刀,看来对此人有些顾忌,冷冷发声:“哼,你知道得还不少,子陌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那丫头脑袋里除开这些事,也不想别的。”岚一步入凉亭,转手交给如如,解释道,“怕她出事跟到这里,后来也就顺便听了下去。”

“今晚真是热闹。”就着月光,如如苦笑,详细观察玉璧纹路。内圈沿边饰有回旋弧线,中间为一小圆圈,看似水隆起状,又如浩渺银河。事已至此,不施法怕是不行了。

心结

她轻抚不断喷气的海棠兔,哼起歌谣以示安慰,直到那双围一圈黑毛的小眼珠失了焦距,模模糊糊眯起,直立的耳朵塌下,时机也就到了。

盈盈漫天的银光在庭院间流转,连着三场施法几要夺去如如最后的精力,可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数。殉道人从没有回头路。

结束的时候,如如双脚发软直接跌倒在地,连推开母亲前来搀扶臂膀的力气都没了。她喘息好久,饮下一碗水才缓过来,跟静立在侧的曜说道:“我看见,咳咳,若一年前你没有叛出皇族,在某个机缘下翻了身,可以不受欺负,还能守在母亲身边尽孝。”

曜皱了皱眉,面上的僵硬终于被打破:“然后呢?”

“没有然后,没有转折,咳咳。”如如又咳起来,说得断断续续,“就看到……我就看到这几个片段。”

黑衣少年在寒风中愣住,如如也不发话,时间突然静悄悄。

“那或许是好的未来,”妇人突然发话,“可你怎么不知道,在这条故事线里走下去,不能造出更好的未来呢?”

许久,曜不动弹,眼中流转出数种情绪。直到岚一大力拍他的肩:“你知道这黑玉为何呈圆弧形吗?”

此言一出,刚喘过气的如如也好奇瞅来。岚一振衣,继续说道:“因它寓意命运即是如此,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出发的原点。”

“扑哧”笑出了声,向来爱编瞎话的如如听了,深以为岚一也是同道中人,根本不信,一口水笑喷出来。岚一望她一眼,不为所动继续说下去:“你恨皇族,但从未忘过他们。就像你恨过往,但那何尝不是构成你的一部分?”

一直在旁沉默的陈姨听到这里,突然发话:“有时候成为陌生人,就是真正的爱。只有恨,才会让人铭记。”

“岚一,你回去吧。”曜似乎倦了,垂下头,嗓音沙哑,“我知道是娘派你来监视我的,我不会透露那些有悖家族利益的消息,你可以放心。”

“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叫一声弟弟。”带着几分苦涩的笑意,岚一答道,“我可不是为你留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子陌呢?”

“咳咳咳!”刚擦完嘴打算喝第二口水的如如闻言再次呛住,咳得说不出话来,满脸通红,但眼珠滴溜溜打转,燃起了听故事的熊熊冲动。

这一下,庭院中紧绷的气氛被打断,岚一朝如如笑着走来,接过她手中玉璧抛还给曜:“曜的平民生父死后,母亲被逼改嫁皇族内裔,我便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只是这家伙从来不认。总觉得我抢走他的父母,抢走他的身份,还抢走他的女人。其实啊,是他的又怎会抢得走,除非自己不要!”

如如终于明白为何岚一这样关心曜的动向,甚至超过子陌。她哀叹:“至少你的兄弟追着你走,而我这么久都没等到姐姐;你是选择离开了母亲,而我却被母亲抛弃。论惨,到底谁更惨!”

曜的情绪恢复了寒峻,皱了皱眉,最终什么都没说,收起玉佩和刀器抽身离去。

岚一跟中年妇人打声招呼,转身去追曜之前,对如如留了一句:“你的母亲这不是来救你了吗?是你的,也从未弃下你。”

“谁要她救……”她心有不甘地嘟囔。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月色尽处,庭院重新空静下来,妇人这才转向如如:“刚才那场施法,你骗他的吧!在这样的精力下,你还能看到什么?还器物为媒,演得倒像。”

“拜您所赐,都是给陈姨算什么收购茶楼害的!”如如瞪了她一眼,讽刺地回道,“我就是乐意逗他!不喜欢他的自我束缚,一面放肆一面束缚。”

“那你呢?”妇人叹了口气,不得不今夜现身,是因为再不来女儿就要自戕至死了,“你觉得离了我,找着了纯净的自我。可世上哪有唯一和纯粹,你这孤僻桀骜的性子,又怎说不是由于年少独立而成的呢?”

如如听了仰天发笑,笑声回荡在空落落的院子。怒气围绕的她双手翻起,凝气成网瞬间碎碎秘密笼上天际:“你想说什么?难不成还要谢您的不养之恩?连凝剑术都只教了半截,也不怕我死在路上,没见过这样荒谬的母亲!”

妇人眉间紧缩,神情专注,指尖再次凝出锐利剑气:“这凝剑之法,我早就教完了——最紧要的便是意志坚确,不得有一丝犹豫。”

如如笑声渐弱,转为凄惶而泣。她没有回话,眼角渗出两点温润。

“对你和你姐,我确是有所亏欠。往事已矣,错不能偿。”妇人垂下眼帘,声音微微发颤,“然而,就像曜为自我所困,我希望你不要困死其中。即便死,也不能作茧而死,那就白活一场了。”

庭院夜凉,忽然变成了一整片空旷的大海,看不见边界的虚无,铺盖天地的寂静。如如想起童年练剑的记忆,那时她总学不会凝气,母亲就一遍遍示范,她还是撒娇太难,非要母亲输入真气相助……可后来,揣着云游之心的母亲去了异域漂游,把姐妹二人托给学堂照管。她哪受得了先生们古板严厉,仗着有灵力的手艺踏上了山川湖海,其实内心深处,何尝不是想追随前路呢!

记得某次,她试图寻找母亲踪迹,却得到回信一封:“吟游是独自之事,你若意志坚定,何必寻我?”

她真的恼了,自此再不联络,心思也转寒。纾解这深深埋藏的郁结,或许只是一声歉意。

“自出生始,你体质与常人不同,生性极寒,却有灵异的禀赋。占卜师说,起伏强烈的情感刺激就是你的生命动原。但最深的感悟,必须独自获得啊,就像你对曜的好奇,和对学堂的厌恶。我只能逼你出走。不像你姐,步了我的老路——最终还是受到学堂捆绑!”见如如情绪缓和,妇人终于吐露心扉,“如果家人是个小圈,而世界是个大圈,我所做的就是把你从圈子推出去。”

“可我还能治愈吗?咳咳……只是发功,就快去掉半条命。”如如收了漫天光网,按住起伏不住的胸口,努力喘气,“既然殉道人的宿命不过是个死,早些和晚些有什么分别?”

“阿雪还未这样想呢!”妇人以晶白光剑指了指趴在地上沉睡的海棠兔,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乳白瓷瓶,“这是我找来的续命之药,尚可延续三年之期,再往后,便要看你寻到故事注入生命力。你以为自己看多了世事,就算看透了吗?既然信了命,就该继续这场运命。”

如如不言,接过小瓶,握在掌心细细摩擦。岚一临去的话在耳边回响,她接近曜又憎恶他,因为对方仿佛自己的一面镜子吧。但如果真是骨肉亲人,哪有什么心结和仇怨不能解?就算真不能解,至少,可以带着它继续生存。

打开盖子,她一口将药吞了下去。

转瞬一股子热量注入血液,几乎冻住的手脚也暖和起来。东方有微薄的曦光亮起,风吹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停驻的时间重新流动起来。

此日,阿雪终于醒来,应该是昨夜睡得香甜,呜呜哼了两下,听到主人招呼,往门外跑去。

“陈姨,我走了。”如如踏出茶楼的脚步比入来时候轻快,她整了整裙角流苏的褶皱,抱起小兔:“请跟姐姐说,等不到她回来,我要上路搜寻故事了。但愿还有相见的某天,那时,还在茶楼等。”

就像陈姨是另一个母亲,姐姐就是另一个自己。深居学堂,循规蹈矩,或有情愫也抑藏心底。看得到她,才看得到自己的位置,但两者无法共存。

会共存的。而昨夜母亲轻抚她的头,说道,某天你接受了完全的自己,就能等到她了。

妇人手上的伤疤已被包起,面色也恢复如常,为如如送上早已收好的包裹衣物,还有一抹忧虑而又欣然的笑意。

如如搓了搓怀中阿雪毛茸茸的身体,暖和的手感,海棠小兔呜呜回应两声。在转身离去之前,她终于吐出最后一句话:“但愿那时,还能见到陈姨。”

(完)

玉兔

孔雀裘,喜欢旅行,感受不一样的风情,收获最特别的故事,独自漫步在林荫小道上细细品味。

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尤炼饱餐后,整装完毕,最后一次检查兵刃,心中默念:“爹,娘,孩儿今日必为你们报仇!”推门大踏步而去。

“传说她既美且媚,你可不要一见就手脚酥软啊哈哈……”宋飞信离开前,仗着自己轻功卓绝且酬金已到手,肆无忌惮地对尤炼说笑。

“传说?难道你并未见过她?”尤炼瞪着门外的宋飞信,目光不甚友善,“那你还敢告诉我,酉时玉兔会在西江边现身?你若只为骗我银两,我不会放过你。”

“哈,我芥子帮的消息何时有假?”宋飞信傲然道,“我确未亲眼见过玉兔真颜,但她酉时现身西江畔,定然不会错。你不需知晓我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管报你的仇去吧。佳人在候,祝你好运,只是别找错了人哦。”

“不会,我见过她,一定认得。”

仅论容貌,或许玉兔确是佳人,否则,当年峨眉派一对人人称羡的鸳鸯,江湖闻名的侠侣,又怎会因她而自毁,落得如此凄惨结局呢?但对尤炼而言,此次所赴绝非妙约,而是一见面便会兵刃相向,血溅当场的生死之约。自己对玉兔,也定不会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只因他便是十五年前那对鸳鸯侠侣,尤铁与常婵娟唯一的儿子。

二、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行至西江岸边时,月已高悬,江畔道上有漫步赏月者不少,但尤炼一眼便认出自己要找的人。一株柳树下,一袭白衣的女子远离旁人,独自遥望,像在等待着谁。只从背面看那窈窕身形,已可想象她的动人容姿。

她现年应已是卅余岁,尤炼深深吸气,努力将脑海中残存的幼时印象排除。大仇欲报,大敌当前,需保持身心坚定毫无动摇,更需抓住一切机会先发制人。她背对自己,最适合偷袭,要战胜劲敌,当然管不了恁多道义,正面相抗,恐难报仇。传言玉兔不但从自己父母处学到峨眉武功,又风流浪荡江湖,韵事不断,勾引唐门弟子,借机偷学暗器与用毒,可谓是一身的功夫。否则,当年她怎能毒倒人美功夫更俊的“赛嫦娥”常婵娟,又怎能使出阴损招术,让天下有数的用剑高手尤铁惨遭阉割之耻?

不知是否激荡的心情影响了前进的脚步,尤炼绷紧神经靠近到几丈时,白衣女子叹气出声,一口道破:“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靠如此下流的背后偷袭,来对付一个女子吗?”

尤炼闻言顿时手足僵硬,动弹不得,只眼睁睁地看着她衣裾飘摆,旋身回转。她竟脸带面纱,原来宋飞信“未亲眼见过真颜”意指如此。但与她背身时的感觉相似,不须得见容颜,你便会相信她的面纱下藏有倾城之貌。

尤炼握紧手中兵刃,凝聚恨意,咬牙答道:“你是玉兔,怎会是寻常女子?听闻你峨眉、唐门兼修,若不施偷袭,我也不知斗不斗得过你。胜败事小,但伤父杀母之仇,今日我一定要报!”

玉兔出奇的好脾气,面对咄咄逼人的尤炼,柔声徐徐道:“你是尤铁与常婵娟之子,既有峨眉血脉,又得许多人指点武学,你才是真正的各家兼通,怎不对自己更有信心些?”她的声音听起来仍似廿余岁的青年女子般娇美,入耳动人。

尤炼闻言,胸中却似有鼓擂响,浑身剧震。她说得不错,自己确是这样。

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十五年前,峨眉派声势浩大,胜过今日许多。只因峨眉派以男女双修立宗,弟子二人常为佳侣,既是心意相通,亦能相互照应,闯荡江湖尤为得心应手。而其中佼佼者,便是尤铁与常婵娟这对璧人。彼时尤炼年方五岁,记忆时有模糊不清,但对在父母身边渐渐多出的那个年轻女子,他是有印象的。幼儿所记,无非木剑、糖果、小皮帽,及她那袭白衣。彼时她笑语晏晏,温和可亲,还未恶名远扬,也未有“玉兔”这称号,尤炼也曾天真地把她当作姑姑看待。

直到那夜,父亲哀号狂奔,下身淌血,母亲平躺在床,身体冰冷僵硬,至死仍不肯瞑目。而她就这样消失不见,从此江湖上再无尤铁与“赛嫦娥”,却多出一个“玉兔”。

“玉兔,她竟配叫这样仙气的名字?”常婵娟的师叔,峨眉名宿玉松恨恨道,“她只与玉兔有两样相似:红眼、长耳。尤炼,好好练功,他日大成,找到那贱人宰了,为你父母报仇!”尤炼一剑试出,重重点头。

那夜过后,尤铁与常婵娟膝下的无忧孩子亦不复存在,有的只是一个满心寻仇的尤炼。不错,玉兔,她红眼善妒,因爱生恨,羡尤铁与常婵娟之美满而又勾引不得,于是毒杀母亲,阉毁父亲;长耳善窃听,偷学峨眉武功与唐门暗毒,否则怎会是父母对手。江湖中人现已全部知晓,神仙侠侣尤铁与“赛嫦娥”是如何不堪一击,被她插入其中周旋,最终落得一个受阉、一个身死的结局。做下狠事后还要落井下石,恶意毁人声名,也就只有她才会这般歹毒吧!

脑海中伤心往事一闪而过,尤炼强制切断,将注意力尽数集中至眼前,铿然拔出兵刃。

“你是用铁扇?”玉兔讶道,“玉松师傅未教你峨眉剑吗?”

“贱人!你从我父处偷学峨眉剑法,又研习多年,明知我用剑必不如你,还要惺惺作态!我今日偏用铁扇胜你!”尤炼怒喝,凝力运气,临战姿态已出。

玉兔点点头,叹道:“我竟忘了,我原来会使峨眉剑,难怪你有所顾忌。你既用铁扇,想必妙绝山庄的奇书上定有异术,那便使来试试吧。”话音未落,劲风削裂她轻柔之声,尤炼抢先出手,一上来就是凶猛进攻的招数。他心中惊骇,自己得到妙绝山庄奇书一事,不过数月,知者极少,这女人却得到了消息?果然耳长!

玉兔侧身闪过,顺势抽出长剑,剑锋走势轻灵,确是峨眉剑法。片刻间两人早拆十余招,惊散江边行人。

“你使得不赖,但远未到第一流境界,且其中掺杂不少峨眉剑的路数。既如此,究竟为何要弃剑不用,改用铁扇?”激战中玉兔仍有闲暇关心探问此事,足见她功底深厚,超出尤炼不少。

“少废话!”尤炼蓦然开扇,横拉斜画,脚下也配合踩出许多纵跳步子,攻势顿时立体。

玉兔发出一声轻笑:“有意思。”不急不躁,先避锋芒,再伺机反击,不知不觉间轻轻易易就将狠招化解于无形中。似乎她根本未尽全力,尤炼就已无计可施,奈何她不得。

尤炼张开扇后,定心不少,沉住气看她招数,手中铁扇一式一式使全递出,攻势渐缓。自己失去父母后,辗转流浪近十年,投师学艺数人,十几岁时方才得遇玉松,峨眉剑法本就没练几年,又兼用铁扇舞出,自然不精纯。然而奇怪的是,玉兔手中的峨嵋剑术竟也不是那么熟练,招式常有偏差,能压住自己铁扇大半是靠她深厚一筹的功力。十五年的剑术怎会如此生疏,莫非她偷懒练功不勤,或是主练其他?

尤炼念及此处,佯做移位,铁扇摇摆,半遮半扫,如同搧风。玉兔视之儿戏,毫不理睬,长剑当空取中路而进。来得好!尤炼暗叫,掩扇回挡,趁玉兔视线被扇面蔽住的一刹,左腕急出,三枚暗器瞬间打到她身前。

“哎哟!”玉兔一声惊唤,退步撤剑,同时左掌来救。三枚暗器叫她避开一枚,剑身磕歪一枚,最后一枚只能靠肉掌应付。幸好那暗器只是一粒圆珠,随她左掌甩飞出去,爆裂无形。否则若是飞刀飞镖一类带锋利刃尖的暗器,哪怕她掌蕴内力,也难免破皮流血受点皮肉伤。

尤炼并未趁机抢攻,他比之前讶异更甚,就算夜晚视线不佳,这三枚暗器本也是完全不指望伤到玉兔的,没想到她应付下来竟如此狼狈。从唐门偷学的暗器功夫,难道她也不练吗?

四、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唐门的暗器功夫厉害至极,尤炼拼死躲过唐针发出的那一针,收势不住,直滚到山崖边,冷汗直冒。再差一点他不是中针就是跌出崖外,结果如何不难想象。

唐针也未追击,仍立在几丈外,手指捻着另一枚针把玩,笑问道:“我唐针的针,滋味怎样?告诉你,一般人连见到飞针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见鬼去了。你能试尝一枚,也算是难得了。”

尤炼骨碌翻身爬起,只觉口干舌燥。只从这枚飞针,他就知道自己不是唐针对手。可是,妙绝山庄的遗册,实在不肯就这样让出去,这一路的寻踪觅迹,血战凶险,太不容易。到头来,自己面前只剩最后一个对手,不战而弃如何心甘?

装有妙绝山庄奇书的紫檀木匣在不远处静静等候,像在无声观看为它而来的一众好手,厮杀过后谁能拥有。它旁边是一名玄冥教徒尸身,再旁边又是死在这名教徒手下的人。放眼望去,山麓上的陈尸不下数十人。尤炼咽下唾液,哑声答道:“唐针,你的飞针果然名不虚传,今日领教。但我也未必斗不过你!交手胜败生死一线,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言罢霍然拔剑,直指唐针。

唐针点头:“峨眉剑,单看起手就很有架势。尤炼,听闻你学过的武艺不少,是否其中仍以峨眉剑最为厉害?”

“我为何要告诉你?”尤炼冷哼回答,心下却是暗惊,唐针不单一口叫对自己名字,而且对自己经历看来了解不少。

“其实你答或不答都无妨。”唐针只管自说自话,“恶战之际,一个人当然会把最拿手的功夫用出来,你佩的是剑,自然说明在所有武艺中,你最有信心的还是峨嵋剑术,不会错的。但可惜峨眉功法一向看重阴阳双修,你独身修炼难免大打折扣,与你父母的造诣恐怕相差甚远。唉,玉松老头也不知为你寻个伴吗?”

“哈哈哈……”尤炼只能以大笑掩饰内心的动摇不安,“你废话很多。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只因我并不想与你生死相拼。”出乎意料的是,唐针主动先退一步,“你未拔剑仅靠身法便能避我一针,应是得益于‘醉侠’黄饮所授八仙步,可见所学众多,难以预料。如你所言,交手胜败生死一线,我实不愿为这本不知写着什么的鬼书跟你搏命。”

称妙绝山庄密册为鬼书?那你千里追寻,杀败数人是为何?尤炼腹诽。路上恶战连连,自己一直抱定后发制人的宗旨,隐迹藏形保存实力,倒是唐针从开始便已出手,除不用飞针绝技外几乎毫无保留,夺书意愿可见一斑。现在却说什么不愿为鬼书搏命?

唐针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哂笑道:“唐门名声虽不佳,我便不能做个君子?你是尤铁和常婵娟的儿子,总算得上一号人物,和你生死相拼,说不定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有何意义?我便与你文斗一场,分出输赢,岂不更好?就怕你不敢而已。”

“为何不敢?”尤炼明白得很,硬拼起来自己胜算或许只有一二成,眼下他主动提出文斗,能有转机自然不应放过。

“好!连方式都不问就敢应战,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唐针赞道,“在我看来,单凭这点你便已胜过尤铁。”

“别说了!”唐针的话像针,刺痛尤炼心肺。尤铁受阉后性情大变,竟不顾亡妻孤儿,以残体之便投身宦门,一心追求利禄,做到皇宫内侍监,自绝于江湖,乃是尤炼十五年来最为伤心不解之事。“此地仅你我二人,别再提我父亲!家门之事,与此无关。”

“只是为尤铁手中的峨眉剑可惜罢了。”唐针摇头,“不提便不提吧。我与你约定文斗之事。”

你离我两丈,再受我一针,若能不闪不避应付过去,便算你赢,此书归你。

尤炼面对唐针站定,贯注全部功力,呼吸渐急。方才躲他一针已是勉强,现在竟不得闪避。那只好聚精会神,看清他的发针动作,然后招架。

“不必那么紧张。”唐针举起指中细针,似笑非笑,“我不射你要害,就算真个中针,也死不了。能这么近看我发针的机会,世上也绝无仅有。瞧好了!”

五、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玉兔收掌,面纱飘动,月色下隐约可见容颜:“暗器功夫,也不错了。”

“伤不了你,算什么不错?”尤炼猛然醒神,这里不该耽搁,“再来!”合身而上,铁扇大张,两人又战到一起。

她峨眉剑术不熟,是否因她没有爱侣难以修行?她应对暗器不擅,是否因她从唐门弟子处偷学到的是用毒之术?尤炼且战且留心观察。

玉兔剑尖轻点,带笑道:“还要打多久?你赢不了我,我也见识了你的本事,接下去还要怎样?”

“你看着吧!”尤炼扇风愈猛,纠缠着她的剑身。从开打到现在自己一直全力以赴,再坚持不了多久,胜败就在这一刻了。

“嘿,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绝招。”玉兔的剑风随声变化,疾走凌厉,原来她刚才根本只是用出一半的功力!真正施展出来,尤炼在她手下绝对撑不过半炷香。

“哧”的一声,尤炼衣襟被割断一截。

“绝招呢?”玉兔嗤嗤笑问。

“这就让你看!”尤炼也发了狠,半步不退,死死抵挡。

“下次我就不是只削衣服了,你小心些。”她就像长辈在给小辈指点,尤炼找她报仇是拼上性命的,她却毫不在意,怎么回事?

尤炼已无头绪,只盼决定性的时刻快快来临。

“你在想什么?太不专心了!”玉兔轻叱,抢占中门,连环三剑,迅捷无比。

尤炼挡开一剑避过第二剑,第三剑无论如何躲不开,眼睁睁看着剑尖指到自己肋下。

可是这一剑终究没有刺中。玉兔自己失了准头,偏得离谱,脚步也随之踉跄,站不稳身子。成了!尤炼暗叫,好险,再迟一刻就晚了。只见玉兔摇晃几下,单膝跪地,以剑支撑,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做了什么?我使不出半点力气……”

“这便是妙绝山庄密册中所记奇香,失筋麻骨散。”尤炼终于斗倒了她,心内却没有想象中兴奋,只淡淡答道,“改用铁扇,只为在扇骨中藏入无臭‘失筋粉’,配上方才打出弹粒中的无色‘麻骨末’,凑成合剂。你不知不觉间早已吸入,一俟在体内融混,当然无力。”其实以她对毒这般不设防看来,直接使用或许照样奏效,不需多费心思。

“不错,不错……用毒的本事,也有了。”玉兔强撑说完,手足俱松扑倒在地,剑咣当摔远,面纱也无助飘落。

“论真功夫,我差你不少,要报大仇,只好出此招数,你就认了吧。”尤炼胜之不武,心中竟然有愧,连忙甩头挥去,拾起她的剑,步步走近。

“我认了……小炼,让我好好看看你吧。你出息了。”玉兔挣扎坐起,抬头,尤炼心中一荡。当年她确是叫自己小炼,想不到竟还记得清楚。月光下,她的面容终得见,原来已不甚年轻,只是双眸莹莹水亮,仍显活力。

“别这样叫我!”她是自己伤父杀母的大仇人啊!尤炼猛省,怒道,“今日不用妄想攀谈旧情乞我放过你!我所记得的,只有你玉兔对我父母所做之事!”

“不想让我叫你小炼吗?那么,你也不要叫我玉兔。”她喘息道,“像从前那样叫我,免姑姑。”

对呵,她本来当然不叫玉兔,她是有名字的,王免。只是在父母折翼后,为契合常婵娟“赛嫦娥”之名,江湖中人才给她的名字各加一点,起了这个含义深远的绰号。

尤炼惨笑:“让我像从前那样叫你?叫一个杀母仇家?”

“她是自己饮下毒药的。”王免低声道。

“好,好个说法。你端给她,她自己饮下。”尤炼强忍泪水,切齿道,“我只问你一事。毒杀我母亲是因妒忌,伤我父亲又是为何?你竟对自己的心上人也下得了如此狠手?”

王免定睛看着尤炼双眼,那里面有太多情绪,看得尤炼几乎受不了要偏头。

幸好她眨眼过后,藏着的那些内容均不见了,显露的只是一副无所谓的轻狂模样:“玉兔的兔字,对应地支卯,而卵字去掉两点便也是卯。所以我摘掉他卵字的两点,让他凑成卯字,好与我成双成对呀哈哈哈……”说到最后,狂笑起来,简直像一个失心人。

尤炼血涌上头,牙关不自觉咬紧,手中剑也捏得死紧:“疯子!我不报仇,誓不为人!”

六、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夜深人静,酒肆打烊。尤炼跌跌撞撞提着未饮完的残酒瓶子,独自晃荡。

“醉里乾坤大……哈哈,饮师傅,徒儿今夜,总算能醉一回……”

“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旁边有人冷冷出声。尤炼睁大眼看,原来是宋飞信,“你这家伙,还跟着我做什么?需知我早已付过酬金……”

“自然是,有新的消息卖给你。”宋飞信走近,与他并肩,“有关你父母和玉兔的消息,怎样?要买吗?”

“你!你还知道什么?”尤炼登时酒醒一半,“我去找她前,为何不说?”

宋飞信眼神很怪:“芥子帮向来公道,这些情报在你寻仇前先卖,不如现在值钱。现在你心中疑团甚多,当然要多出价钱来买。”

“废话少说!我买!”尤炼丢下酒瓶,伸手想去揪他,不过以宋飞信的轻功,当然抓不到,

“黄金十两。换个地方说话。”

尤炼的腿脚将他带着,跟随宋飞信而去。

尤炼的耳朵也将宋飞信的情报一字不漏的带进他心里:“你道我为何那么轻易便能寻到玉兔,还能为你约定见面时间?当然是因为她主动找上门来,想要见你。这些年来你学有所成,大半都是托她暗中相助。不信你可回想,当年是怎么遇见‘醉侠’黄饮的。又为何十年间不见的玉松,突然就能找到你这个长大的孩子。”

“我不信……”尤炼不停摇头,若信了他,自己内心必会崩塌。

宋飞信亦摇头:“不信也无用。我芥子帮众消息之灵通,是你无法想象的,只看说与不说而已。你再回忆,追寻妙绝山庄遗册的路上,唐针名为夺书,实则为你打发许多劲敌,最后还以飞针绝技显露你眼前——能近看他缓慢发针,胜过苦学一年。若非如此,你的暗器功夫,能有现在水准吗?唐针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手下留情赠书与你?只因他是王免闯荡江湖结交最密的朋友。”

“说来十五年前,你父母之事,与王免实在无关。她本认尤铁做大哥,又与‘赛嫦娥’有旧,时常拜访也属平常。要怪只怪你那心术不正的父亲,本就好寻花问柳,娶了‘赛嫦娥’仍不知足,还爱往青楼里钻,后来竟把歪门邪念动到义妹身上。王免虽逃脱,怒意难消,告诉‘赛嫦娥’也是理所应当。常婵娟又是个刚烈性子,当晚就药晕尤铁,下手阉割,随后服毒自尽。不然以尤铁的剑术,若非枕边人,焉能轻易受阉?当时你尚小,自然不会懂得这些,我也是受你所托后,才从帮中前辈处查问得来。王免见此结局,心里也是难受,从此便成了玉兔。她不肯对你说出真相,多半是怕你承受不住,乖僻厌世吧。我知她定不会伤你,才打算待你寻仇过后,再把这些说出来,多卖个好价钱,没料到你竟能制住她,啧啧……还好你未杀她,否则我日后于心难安啊。”

尤炼脑中一片茫然,他当时始终刺不下那剑,最后只断她右手二指,叫她再使不得剑。自己深觉愧对父母,只好借酒消愁。现在,已不知要消的是哪种愁。

“你若仍对我芥子帮的消息存疑,我便再多说几句,叫你相信。”宋飞信自己动手从尤炼囊里摸出足数酬金,“她只与玉兔有两样相似:红眼、长耳!这是玉松教授你武艺时所说的话,当时在场的只有你二人,没错吧。但在芥子帮,这话流传甚广,大家都做笑谈。你该知道,我芥子帮的消息有多厉害了吧?”

见尤炼一动不动,宋飞信收好酬金,也自行离去,风中飘着他留下的末句言语:

“其实她与玉兔最相似的,是温和的性情。”

(完)

 
明月
《今古传奇(武侠版)》2018年第03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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