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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墨春山(十一)

更新时间:2009-03-28

董世贵练武练到两个月,有些不耐烦。初练时,虽觉枯燥,可是,师父的话,就算怎么腻脑皮儿,也得照办。再说,还有师爷在暗地里监视,借他点儿胆子也不敢耍滑头。总这样,一天天过去了,还只是推榆树、扔沙袋、 门板,单调、乏味,谁受得了!最令他烦躁的是对家乡的思念。是啊,他长到十三岁,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父母,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兄弟姐妹,一天都没有离开过那些小伙伴,一天都没有离开过珍子。他一想到珍子,那些不争气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他也曾暗暗地骂过自己“没出息”,可没用,该想的时候还是憋不住,毫无办法,就这么讨厌!

李铁答应了一声,扫视了一下四周,然后,满意地走到董世贵的跟前,抚摸着他的头,为他抹去汗水,轻轻地说:“苦吗?”

当董世贵正在挥汗如雨的时候,李铁师父出现在他的面前。

董世贵赶紧扔掉沙袋,跑到师父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叫道:“师父!”

他虽是这么想念父母,虽是这么惦念小朋友,虽是这么挂念珍子,可他一次也没有耍过滑头。相反,师父每项要求他练十遍,他起早恋晚,每项演练几十遍!

董世贵显得有些惊奇,仰起脸,望着师父,摇摇头。

李铁问:“董世贵,你读过书吗?”

董世贵摇摇头。

这一过程利用ArcGIS系统工具集中的若干工具处理Smart3D生成的DSM栅格数据,生成dwg格式的带有标高的等高线,供后续修改、编辑使用。这个过程分为以下6个步骤:

金花笑笑说:“成子有话问您。”

董世贵说:“我有大号了,叫董世贵。姐姐,你说,小日本投降了,今后,是不是就该有穷人的好日子过了?”

李铁说:“看好,这念什么?”他五指并拢,置于两腿,将身体站立得笔挺。

董世贵摇摇头。

李铁说:“念‘1’,阿拉伯字码的‘1’字呀!看好,这念什么?”他笔挺而立,双臂平伸。

董世贵摇摇头。

系统重启时将采集的温度数据x送入训练模型,如果判断结果为1,则将该x作为卡尔曼滤波算法所需要的初值。图6为加入滤波算法前后实际温度测量对比图。从图中可以看出,该方法提高了系统的抗干扰能力,同时在测量过程中也能有效滤除干扰信号,从而提高了系统的可靠性。

李铁说:“念‘十’,汉文的‘十’字呀!看好,这念什么?”他忽然两腿叉开,坐于地上,双臂仍然平伸。

董世贵摇摇头。

李铁说:“念‘士’,战士的‘士’字呀!看好,这念什么?”他突然站起,双腿劈叉,稳稳地立在地上。

董世贵摇摇头。

李铁说:“念‘大’,大小的‘大’字呀!看好,这念什么?”他从枪架上,用脚尖儿一挑,那支长矛一下子蹿至屋檐,从空中落下,平稳地落于李铁的头顶,他平伸两臂,双腿劈叉,站在地上。

董世贵摇摇头。

李铁说:“念‘天’,天地的‘天’字呀!”

董世贵笑了。

不经意间,李铁只将脑袋一晃,那支长矛径直飞往他的父亲李恕宽。

师爷赶紧用肩头抵住,搭在双肩,不偏不倚,两端平平,双腿劈叉,站在地上。

李铁说:“董世贵,这念‘夫’,顶天立地,大丈夫的‘夫’字呀!哈,哈哈——”

董世贵望望师父,又看看师爷,笑了,笑得很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自此,董世贵练习武艺的劲头更足了。有活儿赶紧干,没活儿抓紧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雪花飘飘刺骨寒,冷了迎风站;赤日炎炎似火烧,热了擦把汗。

走了太阳来了月亮又是晚上,一天过去了;过了小寒就是大寒,一年过去了。

金花问:“成子,你说学徒,学什么徒呀?”

董世贵终于管不住自己,跃过墙头,跑到石幢,看个究竟。

李铁站在台阶上,高声说:“大家听我说,武松打虎,才是英雄,要是打死趴在地上的丧家犬,就算不得好汉啦!既然日本投降矣,咱也不赶尽杀绝,放他们走,擦亮眼睛,看看他们往后如何动作!”

清晨还看见日本兵的巡逻车从门前开过,石幢汉白玉的莲花座附近,有日本兵荷枪转来转去。这一切,突然不见了。中国市民也不再进进出出地在商铺里闲逛,大着胆子走近日本兵。有些胆壮的,竟敢将嘴里的枣核、手里的果皮,扔向他们的后脑勺儿。奇怪的是,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日本兵,竟然连哼都不哼一声。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像是断根的草、上绳的菸、打败仗的兵、卸任的官。有一辆日军吉普车,从县城西街风驰电掣而来。突然,飞来一颗流星锤,正击中吉普车的挡风玻璃。吉普车刹住死闸,猛然停下。乘坐吉普车的是一名日军少佐,下了吉普车。围观的老百姓以为惹了祸,不料日军少佐向飞流星锤的勇士敬了军礼,嘴里咕咕囔囔地说了一通儿什么,接着,向吉普车上的日本女兵拱拱嘴,命令她翻译给中国老百姓。

上述结果表明,在非高斯干扰明显的环境中,原有算法性能会急剧下降甚至失效,但基于Alpha稳定分布的新算法可以有效完成杂波抑制,为接下来的动目标检测奠定基础。

日本女兵也跳下吉普车,向左行了个军礼,又向右行了个军礼,说:“日本投降矣,日本投降矣!”

那飞流星锤的原来就是李铁,他拦在日军吉普车前,厉声说:“我就是你们搜捕多年的秃爪子李!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中国人民不是好欺辱的!”

日本女兵身穿草绿色军装,两腿站得笔管条直,反反复复地说:“日本投降矣,我们谢罪。我们谢罪,日本投降矣!”

计算机实验教学中心建设管理要规范化,逐步健全和完善各项管理制度,按规章制度执行。制定实验室安全管理制度、教师工作守则、学生上课守则、设备管理制度、设备维修报销流程、实验室上课审批流程、实验室开放管理制度等。

李铁把手中的流星锤,在空中舞得呼呼作响,吼道:“乡亲们,同胞们!日本人投降矣,这些狗男女,嘴上说说谢罪就行了吗?”

日本女兵急得带着哭腔说:“日本投降矣,日本投降矣!”

1.注重客观实际,把握好量化评价“四项原则”。一是客观性原则。量化的指标体系必须是一种客观的标准,不可偏导,要力求公正合理。在制定量化标准时,一定要立足企业人才队伍整体水平实际,既要坚持高标准引领,又要制定最低标准,有可行性,使专业技术人员经过努力能够达到,不宜盲目地提出不切合实际的高指标,规定的评审条件应尽可能便于客观地加以量化,以防止主观评价因素过多地干扰,以能客观反映评审对象任现职期间实际工作成绩的考绩档案材料为主要依据。

设计意图 引导学生根据特殊事例归纳一般规律,经历从一般到特殊的认识过程.同时让学生体验合理的猜想是数学学习中研究问题的方法之一.

日军吉普车飞也似地跑了。

这一幕,统统进入董世贵的眼帘。最让他佩服的就是李铁师父,他真想立即跑到师父跟前,抱紧他。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不留神,师父不见了。他用力搜寻,还是没有结果。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无意中发现了金花姐姐,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奔跑,一直追进朱二先生药铺。

董世贵喊道:“姐,金花姐姐!”

金花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愣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董世贵说:“姐姐,我是成子,我是成子呀!”

金花突然认出这个眼前的弟弟,一下子向他扑过去,抱着他的肩头,大声悲泣地哭起来。

董世贵一边为姐姐抹泪,一边说:“我在西街李铁师父家学徒,他家对我很好!”

金花说:“朱老爷子一家对我也挺好的!”

董世贵笑了。

金花说:“这我可说不好,你问问朱老先生吧!”

朱二先生见金花点手叫他,便朝这边走来,说道:“有事,金花?”

李铁说:“那我教你几个字吧!”

董世贵说:“您说,小日本投降了,往后,穷人就该有好日子过了?”

(1)局部蜂窝麻面:用角磨机带钢丝刷刷毛,采用高压清水冲洗干净。用水泥浆(水泥浆内掺加纯白乳胶漆和少量白水泥)抹平,确保修补材料牢固粘结,无明显痕迹与原混凝土色泽相近。

朱二先生笑笑说:“小日本在中国这么多年,到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把中国老百姓祸害苦了,可算滚蛋了。小日本滚蛋了,老百姓就一定有好日子过?还真看不出来!”

董世贵说:“那、那为什么?”

朱二先生说:“小日本滚蛋了,还有国民党呢!老百姓管国民党叫什么,知道吗?叫刮民党!搜刮民脂民膏。就冲这,老百姓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乙酉年,临近中秋,董世贵正在李恕宽家的院子里演练,突然,从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内心里不断用师父说过的话,叮嘱自己:“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可是,没用,外面的噪杂声,愈来愈大,闹闹嚷嚷,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

“平日里,给他家干零碎活儿。说开了,就是当小半伙儿。”

随着石油钻井行业的不断发展,多年来渤海钻井一公司瞄准打造“世界一流、国内领先”专业化钻井公司的目标,一直在寻找一种提质、提速、提效显著的钻井模式,以求集成公司的区域特点、技术特长和管理特色,强化技术管理和提升钻井施工的精准性。通过探索总结,形成了“三个一”钻井施工模式[1-3],逐步确定了“实施精准化工程,走高端钻井之路”的发展方向。

“就当小半伙儿呀?”

推荐理由:本书为著名儿童文学作家金波先生近60年经典儿童诗歌的精选集,共3册,收录其中的诗歌皆由金波先生亲自挑选,同时也是时间筛选出的佳作,首首经典,传诵广泛,深受广大读者喜爱。作品时间跨度久,取材广泛,从大自然到现实生活,涵盖儿童世界的方方面面。诗歌的形式韵律优美,笔触清新自然,内容充满童趣和想象力,为小读者展现一片纯净至美的天地。

“每天,干完了零碎活儿,就习武。”

“成子,干活儿,就好好干活儿;练武就好好练武。千万不许偷奸耍滑!”

“姐姐,你放心,我不会给朱家丢脸的。”他说起老朱家,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掉出来。

“姐姐好多日子没回家啦,咱妈挺好的,我就没的惦记了。”

“姐姐,我出来半天了,也该回去了,不然,该找罚站了!”

金花催促道:“那,那赶紧走吧,别误事就好!”

勘查区位于日照市莒县东部。该地区地表多为第四系所覆盖,下伏为新近系地层。临朐群(N1)在区内分布广泛,为临朐群牛山组(N1N),主要岩性为灰黑色、灰绿色、致密块状玄武岩,褐灰色气孔状玄武岩,灰绿色杏仁状玄武岩;是赋存裂隙岩溶水的主要含水层,也是本次勘查的目的层。

董世贵站起来,说走就走,扭脸出了门。

金花把他送到大门口,眼窝里涌满了泪水。

李恕宽是顺义县城最大的财主,他家在北平王府井开买卖,专卖龙井、铁观音、大红袍这些名茶。

李恕宽又是县城里最小的地主,家里外头总共三四十亩地,都在西门外的铁道边儿上。要依李铁,鞋盒子这点儿土地,早就出卖了,费那事!为土地的去留,李铁跟老父亲没少闹别扭。

李恕宽虽然上了些年纪,还是他当家,李家的事,就得由他说了算。他有他的理由:民以食为天。北平在皇上脚底下,顺义是风水宝地,旱涝保收,年头好赖都打粮食。手里有粮,遇事不慌。无论穷富,谁也离不开。离开粮食,人答应肚子不答应。就这样,虽说李铁在北平的买卖做得好大,进项不少,却仍旧保留着这么一块土地。

一年之内,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就这么多农活,雇长工不值,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提梁下种,筛簸扬拿,拉墒打砘子,薅苗耪地,打墙脱坯,拔麦子和泥,掰棒子砍高粱,刨白薯扛秫秸,哪样农活也少不了。

打砘子,只在播完种子的时候,苗子都出齐了,打砘子还给谁打,只好下樵子;未到夏至,再擅长拔麦子,也得后腾腾;立冬已过,刚刚想起砍白菜,有病!农活农活,能干什么活干什么活,不能等,也不能拖,急不得,恼不得。

2.3.1人工栽插秧龄控制在30~35天,叶龄5~6片为宜,栽插密度13.3厘米×26.7厘米或20厘米×23.3厘米为宜,土壤肥力高的田块可适当稀植,土壤肥力低的田块可适当密植,每穴2粒种子苗,插足基本苗90万/公顷。

目前,对于猪流行性腹泻病的治疗原则是对症治疗,降低仔猪死亡率。猪场发生该病后,应该停喂饲料,多饲喂清洁饮水,并且在饮水中添加食用红糖和少量的食盐,对猪群补能量补盐,防止由于腹泻而产生脱水。同时对病猪群每天补充口服盐溶液,盐溶液配方为:NaC l3.5 g,KCl 1.55 g,NaHCO32.5 g,葡萄糖20 g,用1 000 ml水进行配制。除此之外,可以肌肉注射0.1 ml/kg的2.5%恩诺沙星,每日注射一次,或者每日两次进行肌肉注射盐酸环丙沙星注射液2.5 mg/kg[6],以控制并发感染。

董世贵说是学徒,实际上就是长工,未成年人就是小半伙。小半伙小半伙,大活干不了,小活少不了。

董世贵既非学徒,又非小半伙,更不是雇工。他有活干活,没活练武。

庄稼地里的活儿,都难不住董世贵。可他特别讨厌给老崔头拉墒。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他家那头老黄牛,按说应该听得懂老崔头的话。可老崔头喊“拽着”,董世贵使劲儿拽,牛脖子偏偏往外伸;老崔头喊“推着”,牛脖子偏偏往里挤,有时,竟踩了董世贵的脚。

另有一宗,就是“卷包活”。要说累,顶数这种“卷包活”。村夫说,庄稼地里没有师傅徒弟,出傻力气就行。其实,原本不是那么回事。比如掰棒子、钊棒秧、劈棒个、捆棒秸,再把棒秸扛出庄稼地。这一环接一环的“卷包活”,就足够庄稼人喝一壶的。没有点儿筋骨皮肉,累不死也得蜕层皮!

这种累死人的“卷包活”,人家干完都回去了,只把董世贵落在了地里。他很沮丧,索性走到柳树下,喘口气。

人待懒,车待散。刚说站着喘口气儿,就想坐一会儿;刚刚坐一会儿,就想出溜儿躺在草地上。董世贵头枕双手,仰卧在土埂上。

空中,半空中,都那么蓝汪汪的。天上的白云,一会儿像一团棉花,一会儿像一群绵羊。远处,不远处的树上,鸟们在啼鸣,都那么清脆悦耳。庄稼地里,野花丛中,蝈蝈在唱歌,蟋蟀在弹琴,活像一支悠悠的田园小乐曲。

董世贵陶醉了,听着听着,似乎从远处传来了歌声。那声音接近了,果然是歌声,况且越来越近。他赶紧躲到树后,可是,越想听清,越是听不清,支棱起耳朵,还启用了手掌来帮忙。他终于大着胆子,钻进邻家的庄稼地。

董世贵隔着密密匝匝的庄稼,看见有一支队伍正在大路上行进。

他藏在地头的庄稼后面,悄悄地望。

“怪,路那边就是瓜地,咋连个瓜也没人去摘?”董世贵心里惴惴地想。

他的胆子渐渐壮起来,竟不知不觉挪到了路边。没有人来抓,他甚至感到眼前走过的战士,一个个竟然那么可亲、可敬、可爱。他真想找个人问问这究竟是怎么档子事?

他终于弄清了,原来这样的队伍,就是赶走小日本的八路军,现在改叫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人民子弟兵,专为穷人打天下。他胸中突然燃烧起一团火:“我也要当一名这样的兵!”

远处有两个挎短家伙的走了过来,他估计那一定是这支队伍的“长官”。

他向那两个“长官”迎上去,劈头劈脸:“我要当兵!”

那两个“长官”对视一笑,扶住董世贵:“咋?”

“咋?咋也不咋,我要参军!”

“参,参军?”其中一个又高又壮的“长官”,从身旁行进的战士肩上抄过一支步枪,往董世贵身边一戳,“哈,来,比比,你比这支枪高,就收你!”

董世贵踮起脚尖,结果,泄了气。

“等长高了再来找我,哈……”

董世贵心想,等,还不等到猴年马月?再说,鬼知道你飞到哪里去?他急了,嘶哑着嗓子叫:“不,我要参军!”脸上挂满了汗珠子。

在这样倔强的小伙子面前,“长官”们毫无办法。结果,董世贵果真成了这支队伍的一员小兵。

到了宿营地,司务长为他换了三次衣服,还嫌又肥又大。可巧,有个小个子兵经过这里,司务长信手扒下他的衣服,说:“邓三珂,你扒下一件,给他穿上,将就罢!”司务长没辙了,苦笑着说。

“将就将就!打起仗追击敌人时,跑着更松快!”

“哈——”大家望着面前这个精瘦的小战士,打心眼里喜欢。

时间镌刻在1948年7月15日,十五岁的董世贵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了二○○师五九八团八连一名光荣的人民战士。

李铁坐火车从北京到顺义站下车,雇了一辆三轮,径直拉到西门里的李家大院。手里提着的小小黑色皮箱,都没顾得放下,就直奔董世贵住的小屋。

李铁在小屋外叫道:“董世贵!”

小屋内没有应。

李铁声音加大了一倍,叫道:“董世贵——”

小屋里依然没有动静。

李铁索性“腾腾”登堂入室,尽可能地睁大眼睛,四下里搜寻,连董世贵的影子也没有。他随手扔下黑色皮箱,跑出小屋,就奔上房跑去,叫道:“爹,董世贵哪去了?”

李恕宽老爷子脸上极显不悦,嘴上不说脸上说:“进门先奔厢房找董世贵,那么,老爹往哪儿摆?难道董世贵比老爹还要紧?”

李铁似乎也已经感到稍有不妥,于是,把语调放得很轻,说道:“爹,您见到董世贵了吗?”

李恕宽是个读书人,儿子心理上的变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因而,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改了,慢条斯理地说:“还没有回来。”

李铁着急忙慌地说:“都晌午歪了,干什么也该回来了。”

“一大早,他就跟着老崔头几个庄稼把式去地里了。”

“那老崔头他们呢?”

“老崔头他们吃完晌午饭回地里了。”

“这么说,董世贵连晌午饭还没吃呢!”话没说完,抬腿儿就出了屋,“腾腾”跑出院子,穿过西门外大铁桥,沿着铁道往南,一直奔到自家的地头,吼道:“老崔头!”

老崔头耳背,没有听清。

李铁大声叫道:“老崔头,过来!”

庄稼把式们不知啥馅,赶紧朝老崔头又叫又拍巴掌,示意主人在招呼他。

老崔头抬眼看看,知道李铁在找他,急急忙忙走过来,先点点头,哈哈腰,这才说:“少当家的,您找我?”

李铁说:“董世贵呢?”

老崔头说:“上午干‘卷包活’,我们几个人干完了,他没有干完,我们几个回家吃饭去了。我想他干完地里的‘卷包活’,应该回去吃饭了吧?”

“你们都是庄稼地的老把式,他刚刚十五岁,跟你们一样干‘卷包活’,他能追得上你们?”

“也没落多远,是不是回家吃饭还没回来?”

“怎么你们没碰见他?我也没碰见他!”

“兴许走岔道了,这孩子,他平日里就喜欢顺着铁道跑,不跟大家伙一块儿钻铁桥。”

李铁听到这里,似觉有道理,说:“那,我回去再找找。”扭头回来,急急忙忙赶回家。

依然没有董世贵的影子。

这下子,李铁可真的着急了,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吼叫:“董世贵,你在哪里?”

李恕宽老爷子从上屋走出来,咳了两声,说:“这个老崔头!就鞋盒子这么大个地儿,就雀蛋丁点儿事儿,玩什么‘卷包活’!你们什么岁数?你们干多少年了?他小孩子家家,能跟你们比?准是给累怕了,颠儿人了!”

李铁说:“铁道西,有个童家坨子,听说以往闹过狼,吃过小孩。董世贵可别让狼给吃了?”

李恕宽说:“你放心,这不会,火车道边儿上,轰轰隆隆,一天跑好几趟火车,咋会有狼呢!”

李铁说:“要么遇上坏人了?”

李恕宽走到围墙下,用力推榆树,碰不到墙头瓦;又走到截断墙处,用力提起比人还高的沙袋,想扔过高墙,也没有扔过去;走进东厢房,门板上的同心圆,仅仅还剩下烧饼大,况且,圆中心的铁钉儿,被击打得歪歪扭扭。这时,他才说:“你看,他的功夫,已经练到了这种程度,还有什么人能对付得了他!”

李铁说:“我就知道董世贵是棵好苗子!啊,他的武功,已经练到这步田地了!可惜呀,太可惜了!”

“这也不可能,那也不可能,那,董世贵究竟会到哪里去了?”

“您没听说他在县城里有没有同乡、亲戚?”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他倒是有个姐姐,在朱二先生药铺。这样,你去一趟,探探路,他要是没去过那里,也别声张,免得扬门打鼓的。”

李铁说:“我去一趟,死马当活马治吧!”说着,立即开拔,从西街拐至北街,很快来到朱二先生药铺。

看药铺的是一位姑娘,长得很标致。

李铁走入,恭恭敬敬地问:“朱二先生可在?”

姑娘看了他一眼,见面前这人西服革履,金丝眼镜,知道来者不善,心里一痉挛:这是个什么人?找老先生有何公干?

李铁看出姑娘正在犹豫,于是,嘻嘻哈哈地说:“你就跟老先生说:铁爪子李来见!”

姑娘禀报回来说:“老先生有请。”

李铁刚要往里走,就听见月亮门里传出来的声音:“李大侠,无事不登三宝殿。难得李大侠屈尊来到寒舍一叙,幸会,幸会!”

李铁急忙迎了上去,说:“老先生,别来无恙乎!”

朱二先生打躬作揖道:“惭愧,惭愧!”

李铁轻声说:“老先生,最近,可有一个在我院里练武的小伙子来过?”

朱二先生说:“倒是来过,他是前台金花的弟弟。这不,好些日子没来过了。”

“嗷。”

“咋?”

“我马上就回北平了,有一本《鹤桩功》的书,传给他。”

“嗷。里边坐,里边坐!”

“不坐了,不坐了!”言罢,转身而去。

李恕宽见儿子蔫头耷脑地回来了,知道找董世贵没戏,回身依杖自叹息。

李铁说:“这么大个事,咋着也得叫他家里人知道呀!”

李恕宽愤愤地说:“就老崔头这帮子闹的!鞋盒子丁点儿地,弄什么‘卷包活’,妈妈的!”

李铁说:“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我得赶紧去趟河南村,找高鹏远。”

李恕宽说:“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语。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李铁从石幢雇了一辆三轮,马不停蹄,径直来到河南村,打听到高鹏远家。

高鹏远见铁爪子李来了,赶紧出来迎接,说道:“李师傅,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李铁摆摆手,说:“别说了,大哥。”他贴近高鹏远的耳朵,轻轻说,“董世贵不见了,家里找,地里找,都不见他的踪影。”

高鹏远大吃一惊,脸都变了色,结结巴巴地说:“咋会?对了,他的姐姐金花在县城朱二先生药铺,没去打听打听?”

李铁说:“去了,朱二先生说,前些日子他是去了一趟。可是,好些日子再没有见过他。”

高鹏远说:“这就怪事了,他去哪儿了呢?”

李铁再也想不出辙,急得直挠脑袋,说:“董世贵呀,董世贵,一个大活人,莫非真的就丢了?”

墙这边有人说话,那边有人听。

珍子突然跑过来,叫道:“说,谁丢了,董世贵?董世贵是我哥,是我成子哥!”

李铁自知失言,可是,再也无法挽回,只得实话实说:“没丢,一个大活人,咋能说丢就丢呢,是不是?”

珍子说:“你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高鹏远拉了一下珍子的袄袖子,说:“珍子,咋说话呢,没上没下、没大没小的!”

珍子说:“是他把成子哥弄丢的,这怨谁?”

李铁说:“没丢,没丢,真的没丢!”

珍子说:“还说瞎话,大人说瞎话,没羞没臊,大人还说瞎话!”

高鹏远说:“你成子哥去了别处,去哪儿了,他没留下话。说不定哪年哪月就自己回来了?”

珍子听到这里,更加气急败坏,“呜呜”大哭。

高鹏远说:“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哭,哭,就知道哭?哭就能把你成子哥哭回来?”

爸爸的一阵呵斥,反倒叫珍子无所适从,一面嚎嚎大哭,一面跑出院子。

高鹏远大嚷:“珍子,回来,你给我回来!”

董世贵听说二○○师五九八团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心里十分高兴。他真想立马跑到珍子身边,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给她。这也太突然了,设身处地想一想,有时间回去告诉珍子吗?就连李恕宽老爷子也没能来得及告诉他一声。

夜晚,熄灯号响了,全体战友都躺在壕沟里,呼呼大睡。唯有董世贵合不上眼睛,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望着天空。漫天的星星,一个个眯着眼睛在笑他哩!

董世贵看着看着,心里说,你在笑谁?讨厌,在笑你自己!我还不看你们了,谁稀罕你们哩!索性闭上了眼睛。

雪白雪白的沙滩,小伙伴们嚎嚎地叫:“抬花轿,抬花轿啦!”

成子在沙滩上飞跑,跑到牵牛花开得最繁茂的土坡上,那里的花可真多,红的、白的、蓝的、粉的、紫的。他挑拣几串最好看的牵牛花,送给珍子。珍子朝他跑过来,嘻嘻笑着说:“咋,成子哥?”成子把嘴巴附在珍子的耳畔,轻轻地说:“珍子,你当新娘子,我当新郎。”珍子说:“太好了,太好了,成子哥!”成子捋起一截牵牛花蔓,给珍子绕过头顶,在颔下打个结,黑发上,两腮边,扬起一串一串的小喇叭。小艾手里提着几片麻叶,当作手绢,轻轻摇摆,左右舞动,像在扭秧歌。她高声叫嚷道:“咿啦啦,喔哇哇,成子哥要娶媳妇啦!一朵花,两朵花,珍子坐花轿,嫁到成子家!喔哇哇,喔哇哇,新娘子,到家了!”

董世贵笑醒了。

二○○师五九八团,接到了上级的命令:急行军,参加解放太原的战斗。

一听有仗要打,大家都高兴得嗷嗷直叫。

大个子兵贺云龙说:“打石家庄,咱们二○○师五九八团,就吃了瓜落儿,等于收拾一些散兵游勇,真没劲。大仗、恶仗,才过瘾;街战、巷战,才解气!”

小个子兵邓三珂说:“那是,等人家把石家庄拿下来了,咱们五九八团才开进去。狗尥蹶子——没劲!”

高福生连长正巧走到邓三珂的背后,轻轻地停下脚步。

贺云龙用眼神示意他别再往下说,可邓三珂哪里知道,仍旧滔滔不绝:“功劳是人家的,咱们八连跟在人家屁股后头拾破烂、捡便宜。高连长还牛气哄哄……”

高连长在邓三珂的背后,向贺云龙摆摆手,压低嗓音说:“本来嘛,兄弟部队都把石家庄拿下来了,咱们八连,才攻进敌人指挥部,扯下敌人的作战地图。牛气什么,这个八连长!”

邓三珂说:“贺云龙,你没见,八连长扯下敌人作战地图,卷巴卷巴,神气十足地说:邓三珂,你收好,将来会有大用处!其实呀,一张破地图,有啥了不起,至于那么高腔大嗓地叫喊?那家伙,八连长的嗓门比驴……”

贺云龙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出了泪,笑够了,笑饱了,这才说道:“邓三珂,你这小子,看看谁来了?”

邓三珂一回头,见八连长正站在身后,赶紧站了起来,叫道:“连长!”小脸涨得像红布一样。

八连长笑笑说:“我的嗓门是不是比驴嗓门还大?”

邓三珂使劲儿挠挠脑袋,说:“是,不是,没有那么大!不,比这还大……我,我可没有那么说!”

连长说:“说说打什么鸟紧!本来么,石家庄这一仗,咱们八连的任务太简单,太窝囊了。就连你邓三珂的拿手好戏都没能够派上用场……”

邓三珂见连长并没有怨恨他的意思,这才又壮起胆子说:“我倒没什么,最可惜贺云龙的绝活,都没用上!”

连长说:“好了,上次打石家庄,你和贺云龙的本事,都没机会施展。这次打太原,叫你们好好施展施展!”

邓三珂说:“到时候,就听您的命令了!”

连长说:“好,一言为定!”

董世贵听到这里,心里想,这贺云龙和邓三珂,到底有啥绝技?看吧,战场上见,好骡子好马拉出来遛遛!他一面想,一面摸摸怀里深藏不露的流星锤。

可是,小小年纪的董世贵,他哪里懂得,艰苦的历程正等他哩!

长途行军,每个战士除了自己的背包、枪支以外,还要背上20多斤重的小米、棒子面、食盐一类的东西。

高福生望望像芦柴棒一样干瘦的董世贵,说:“你,只背上自己的背包、水壶和小马枪,干粮袋就免了!”

董世贵急赤白脸地说:“那不行,我也是一个兵嘛!”

高连长无可奈何,悄悄吩咐司务长少分些给他。

千里跋涉,老战士有经验,一是裹腿要绑紧,二是要换双厚底鞋,万一脚走疼了也甭脱掉鞋子看。

董世贵不懂这些,行到汾水河边儿,部队停下来休息,他扒下鞋子一看,满脚都是水泡,钻心般地疼痛。

高福生连长走到董世贵面前,蹲下来,说:“董世贵,把脚伸过来,叫我看看。”

董世贵急忙把伸出的脚丫子缩回来,说:“臭脚丫子有什么好看的?”

高连长扳过董世贵的脚,看见脚上磨出了泡,鼓溜鼓溜的,好一阵心酸。

董世贵说:“连长,还没看够呢?”说着,他想把脚丫子抽回来。

高连长说:“别动,我给你治治脚上的泡。”他一面说,一面掏出针线包,用针尖儿挑开,噗地一股清水淌出,然后穿进马尾儿,再为他换上一双宽松的鞋。

董世贵望着高连长,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

出发号声响了。

高连长扶起董世贵,抢过他的干粮袋,抡到自己身上,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董世贵本来双脚疼痛难忍,此时此刻,一切痛苦都不知哪里去了,他夺过身旁一名老战士的步枪,扛在肩上,跟上大部队,雄赳赳地挺进。

五九八团以每昼夜一百二十里的速度,来到太原附近的小山沟里扎寨。

贺云龙甩掉背包,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说:“妈呀,我的两条腿,都走木了!”他一面使劲儿拍打着大腿,一面说。

邓三珂说:“我的脚脖子都朝前了。”

高连长抻过董世贵,弯腰扒掉他的鞋子,说:“你们都过来看看,这双脚,磨出了泡,泡磨坏了,磨肉。你们都过来看看,董世贵的两只脚,鲜肉都磨烂了!”高连长说到这里,看了看贺云龙和邓三珂,说,“你们都当了好几年兵了,成了老兵油子了,还说这种泄气话。不嫌害臊!”

贺云龙说:“高连长,董世贵的脚磨成这样,怨我,都怨我没有照顾好他!”

董世贵忙说:“不能怨你,咋能怨你呢?”

邓三珂抢过来说:“董世贵这么小,还替老同志扛枪,怪不得累成这样!”

董世贵说:“这算什么?”

邓三珂的嘴皮子溜,说起话来叭叭叭,就像机关枪似的,说:“这也不算什么,那也不算什么,到底什么算什么?”

邓三珂的几句话,逗得高连长和身边的战士们嘎嘎地乐。

几句说说笑笑,早把痛苦与疲劳扔到大山那边儿去了。

屁股还没有坐稳,上级的作战命令便下达了:立即攻占西水屯。

董世贵听说马上有仗要打,高兴得叫起来:“有仗打?有仗打!”

贺云龙说:“有仗打,有仗打,你个新兵蛋子,知道咋打?”

董世贵执拗地说:“咋打都能打,上级让咱怎么打,咱就怎么打!”

邓三珂说:“给你子弹,你能打得准吗?给你手榴弹,你能炸死敌人吗?”

董世贵说:“你能我就能!”

邓三珂哈哈大笑,说道:“吹呢,吹谁不会!”

高连长严肃地说:“邓三珂,咋说话呢?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也别看不起谁。论放枪,你行;可论扔手榴弹,你在贺云龙面前,就得后腾腾!”

贺云龙挠挠脑瓜子,嘻嘻地笑。

邓三珂说:“瞧你得意的样子,说你胖,你就喘。”

贺云龙说:“你不服咋的?给你手榴弹,就算你扔三次接一块儿,也甭想超过我,你信不信?”

邓三珂说:“信不信都叫你说了,你怎么不跟我比射击,你三枪也比不上我一枪,信不信!”

董世贵说:“这么说,你们都行,我是不行,打枪不如你,扔手榴弹不如他。可有时候,你们也有不如我的地方,我说了搁着,你们爱信不信!”

高连长听了董世贵的这样几句话,打心眼里佩服。

西水屯是进攻太原的必经之路,如何拿下西水屯,是摆在八连面前的攻坚战。

此处山势险要,易守难攻,何况又经阎锡山苦心经营多年,在通往西水屯的山口上,明碉暗堡,敌人的枪眼,都是能转动的石头坨子,可随时闭合。火力织成网状,我军简直无法前进。

贺云龙说:“高连长,给我一箱手榴弹,我一个一个都给丫挺炸翻!”

高福生连长说:“不行不行,你的手榴弹投得再远,也接触不了目标。”

邓三珂说:“把大家的子弹都集中我这里,我一发子弹消灭一个,看他们能有多少人!”

连长说:“最现实的作战方案,就是集中炮火轰击目标。可是,咱们的六○炮排,离前沿至少还有三百米,电话又无法接通,只能靠人把命令传过去。”

贺云龙说:“高连长,我去!”

高连长说:“不行,你的目标太大。”

邓三珂说:“连长,我,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高连长拍拍邓三珂的肩膀,说:“传达命令不比你当狙击手,越过敌人的封锁线,要靠机动灵活。”

邓三珂说:“连长,我个子小,目标小,机动灵活,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高连长说:“传达我的命令,六○炮排集中炮火,轰击西水屯山口上的明碉暗堡。”他把绘制好的地标,亲手交给邓三珂,并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

邓三珂说:“是,坚决完成任务!”他把枪交给连长,“完成任务后,我还当狙击手!”

高连长命令:“全体注意,随时准备还击,掩护邓三珂!”

邓三珂依仗个子小巧,动作灵活,匍匐在地,隐蔽爬行。结果,还是被敌人发现,碉堡里机枪、步枪不停地朝邓三珂开火。

战士们趁着敌人开火的机会,看准目标,一起射击,压住敌人的强大火力。

初看,邓三珂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卧倒在地。阵地里的战士们,一会儿替他兴奋,一会儿又为他担心。终于,在他又一次匍匐前进时,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高连长眼睁睁看着邓三珂在他的眼前倒下了,急得像一头咆哮的狮子。

命令无法传出去,六○炮排便无法发挥威力,敌人的堡垒就无法被摧毁,我军就无法前进,一连串的“无法”,像一团团乱麻,死死地缠绕着高连长。

此刻,一声近于童稚的叫喊,把高连长惊呆:“我去,我能行!”

高连长回头一看:是董世贵。他望着董世贵那双恳切的目光,心里颤抖了:哦,你?你还是个孩子呀!

“能,一定能!”董世贵又重复了一遍。

“好吧!”高连长紧紧攥住董世贵的手,把传递命令的纸团塞入他的上兜,眼里涌满了泪水。

董世贵从步枪上抽出一根探条,攥在手中。

大家都很奇怪,连高连长也不知董世贵心里咋想。

董世贵出发了。当他爬至山脚下敌人封锁区时,密集的子弹如雨点般落在董世贵的身边。

董世贵非常机灵,在沟壕的最浅处,极易暴露目标。于是,他翻过身子,仰面朝天。摘下军帽,用枪探条挑着,故意露出地面,诱使敌人射击。结果,敌人果然上当,密集的子弹,向军帽射来。他适时将军帽撂下,骗过了敌人。董世贵急忙用双脚轮番踹地,一寸寸地“挺进”,通过了封锁线。

很快,六○炮排的炮群怒吼了,以准确的轰击摧毁了西水屯的碉堡群,为我军扫平了前进的障碍。

战斗结束时,贺云龙一下子扑向邓三珂,抱起他,放声大哭。

突然,邓三珂轻轻动了一下。

贺云龙感到他还活着,伸手试试鼻息,还有呼吸,于是喊道:“高连长,邓三珂、邓三珂他还活着!”

高连长跑过来,仔细看看,喊道:“卫生员,快!贺云龙,由你和卫生员负责,继续包扎治疗。”

当八连回到宿营地,驻扎下来修整,全连评功时,大家一致给董世贵请功,经过上级批准,董世贵立了三等功。

战友们举着董世贵的军帽说:“瞧,小董的军帽上,让敌人的子弹穿了3个窟窿,立了个三等功。要是穿6个窟窿,准能立个六等功!哈……”

董世贵执拗地说:“六等功算啥?八等功也照样!”

攻打太原,是一场硬仗。二○○师的主攻方向为太原城北,五九八团为后卫。

命令传达后,八连的战士沸腾了。

贺云龙说:“又是后卫,凭什么总让咱们打后卫,人家吃肥肉,咱们啃骨头。高连长,能不能跟上级反映反映,也让咱们当一次尖刀连,那家伙,大炮一轰,大家一冲,才过瘾!”

高连长说:“服从命令,这是打仗,又不是过家家!”其实,高连长的心里,比谁都窝火。

邓三珂当时只因失血过多一时昏迷,经过治疗后很快康复,回到八连,仍然当狙击手。他说:“这一次,轮班也该咱们当尖刀连了!”

贺云龙说:“行了,行了,打西水屯连长派你当通讯,你差点光荣了。这次,你身上的伤刚好,就是咱们八连当上尖兵连,你也得靠边儿站!”

邓三珂说:“那次是那次,这次是这次,哪码归哪码,不能驴蛋跑到马胯骨上!”

连长说:“都不要争执了,做好战斗准备!”

俗话说得好,不汪汪的狗才咬人。

太原,是阎老西儿苦心经营多年的老巢,城池坚固,四周明碉暗堡无数。攻坚战并非人们所想象的那样,一通大炮轰,城破就冲锋,敌人像豆渣,我军逞英雄,没有那么便宜。

太原,像摆在二○○师的一块硬骨头,极难下嘴。我军万炮齐发,久攻不下。

五九八团从来就不是吃素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久攻不下,就先不攻城,沿着山路,尽可能地接近敌人,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就这样,五九八团首先攻进太原城。

主攻部队攻陷城池,担任后卫的八连像闪电般地出现在敌人面前。待八连攻进城里,残酷的巷战开始了。

攻坚战是大兵团作战,拼的是决策者的智慧、武器和装备。巷战比攻坚战要残酷得多。巷战呈胶着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仅靠指挥者的智慧,还要靠战斗员的勇敢、体力、技术,更要靠战斗员勇于拼搏,敢于刺刀见红。

贺云龙身上的四颗手榴弹投光了,唯靠与敌人展开搏斗,短兵相接。他身高马大,力气过人,等的就是这一天。

阎老西儿的兵,经过多年训练,个个身手不凡。

强中更有强中手。巧极了,正当贺云龙翻墙越窗寻找战机之时,一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大胡子出现了。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贺云龙像下山猛虎,一下子扑了过去。

却怎知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大胡子,身手不凡,一个鹞子翻身,反倒转到贺云龙的身后,使贺云龙扑了个空,险些扑倒,幸亏有一棵小树将他拦住。

大胡子朝贺云龙猛踢一脚,正踹在他的后腰上。

贺云龙抬起胳膊,后肘正巧击打在大胡子的眼眶上,一时间,鲜血迸流,迷住了眼睛。贺云龙趁势抬起腿,猛踢一脚,把大胡子踢翻在地。一个恶狗扑食,将他压在身下,铁锤一般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狠狠地砸在大胡子的脑袋上。

这边,邓三珂遇到了麻烦,可巧,一个身高马大的壮汉,与邓三珂相遇了。

虽说邓三珂小巧玲珑,机灵鬼怪,可是,他的伤刚好不久,体力还没有恢复,显然不是对手。

邓三珂和壮汉揪打在一起,被壮汉压在身下,正当壮汉高高举起手中匕首的危急时刻,高连长从背后向壮汉开了一枪。

壮汉应声倒在地上。

邓三珂腾地站了起来,顾不得一切,赶忙去追击敌人。

董世贵身子小,目标小,隐蔽起来不易被敌人发现。他冲进院子,翻过破窗,跳上墙头,寻找逃敌。果然,他发现了隐藏在破屋里的敌人,浑身上下滚得黑不溜秋。

董世贵轻轻跳下墙头,慢慢摸了过去,冷不防向他猛击一锤,不偏不倚,正好击中那小子的头部,一命呜呼。

贺云龙、邓三珂和董世贵在追击敌人途中,正巧相遇,三人合为一处,相互照应,相互掩护,一起继续搜寻。

可巧,他们三个人发现一处空地,双方正在拼搏,三人急忙飞跑过去支援战友。

贺云龙大步流星跑在最前面,他见一个战友正与敌人厮打,立即上前支援,拽住敌人的脖领,卡住他的脖子,制服了敌人。

一个战士与敌人搏斗,正在此时,董世贵赶到了。

敌人见寡不敌众,撒腿就跑。

董世贵飞出手中流星锤,铛的一声,正中敌人后腰,扑通倒地。

邓三珂赶上去,踏上一脚,疼得那个敌人吱哇乱叫,乖乖地当了俘虏。

连长细细地检查了现场,再没有发现敌人,这才叫司号员吹起集合号,查点人数,汇报战果。

这一次,董世贵再次立功。

 
王克臣
《火花》 2018年第05期
《火花》2018年第05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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