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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葛兰西的实践哲学 ——一种总体性的马克思主义解读

更新时间:2009-03-28

在《狱中札记》(以下简称为《札记》)中葛兰西用“实践哲学”这个概念代指马克思主义。关于他使用这一概念的用意,可以概括为两点:其一,葛兰西为了在狱中逃避审查,出于策略上的考虑用实践哲学代指马克思主义;其二,实践哲学在葛兰西这里更多的是表达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独特理解,即他从实质上把马克思主义理解为实践哲学。

一、葛兰西实践哲学的理论语境

实践哲学这一概念并不是葛兰西首创的。从思想史出发来考察实践哲学的起源,可追溯至古希腊,那时,亚里士多德就曾提出了实践概念。他将人的活动分为三种类型:理论、实践、制作。其中,理论活动是对终极性问题的思考,探寻的是不变的知识、最终的真理,实践活动是政治和伦理道德的活动,制作活动指的是人们的技艺、创制。制作和实践活动探寻的都是可变的观念,前者只是一种技艺活动,而后者指的是政治、伦理活动,它以求善为根本目的。由此可见,在亚里士多德那里,以追求最高善为目的的伦理道德活动才是他所指认的实践。近代以来,随着自然科学实验价值的凸显,哲学家们更多的是在技术操作层面探讨实践,如经验主义的代表人物培根,就已认识到技术的重要性,“每一巨大的工作,如果没有工具和机器而只用人的双手去做,无论是每人用力或者是大家合力,都显然是不可能的” [英]弗朗西斯·培根:《新工具》,许宝骙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4页。。洛克也是在操作意义上谈论实践,如涉及具体怎么分配以及分配的原则和方式等等。可见,此时的实践概念被下滑到亚里士多德的制作层面,其价值性被完全抹杀了。

德国古典哲学重新彰显了实践哲学的价值,确立了其优先地位。康德为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划界,他认为理论理性是人对必然性事物的认识,实践理性是在道德、政治层面上界定的,以人的自由意志为主体,更加强调自由层面的内容。同时,康德把技术活动也归纳到实践的范畴中去了,也就是实践分为道德的和技术的,但康德认为道德实践才是主要的实践方式。“在纯粹思辨理性与纯粹实践理性连接成一个认识时……实践理性就占据了优先的地位。……一切关切归根到底都是实践的,甚至思辨理性的关切也仅仅是有条件的,只有在实践的应用中才是完整的。” [德]伊曼努尔·康德:《实践理性批判》,韩水法译,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33页。也就是说,在康德那里,实践是具有优先性的。因此,实践理性高于理论理性。康德为实践哲学在近代的复兴奠定了基础。此后的黑格尔通过对康德实践哲学的批判,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实践哲学的发展。黑格尔是从主客体的辩证统一关系角度来对实践进行比较全面的理解,他的实践概念已经不是亚里士多德、康德意义上的道德政治的活动,而是更为广泛的概念。黑格尔把实践理解为实体(绝对精神)的自我生成这个过程本身,实体(绝对精神)通过主体的方式变为现实的过程本身。黑格尔所指认的实践不仅仅是一种行为、简单的操作,而是承载着对实体(绝对精神)探寻的一种承诺。在他看来,既然实践的东西本质上包含理论的东西,并且同时又具有理论的东西所欠缺的现实性,那么实践理念就高于理论理念。

从实践观的发展脉络来看,最初的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哲学将实践界定为伦理道德活动,之后的近代哲学家们是在技术操作层面来谈论实践,即把亚里士多德的制作活动视为实践,其后以康德为代表的德国古典哲学家则进一步将技术活动纳入实践范畴,但是却强调道德与技术两种实践活动的二元对立。直至黑格尔,则通过辩证法将这种二元对立问题完全消除掉了,将两者统一于实体(绝对精神)。总之,从实践哲学整体的发展轨迹来看,黑格尔抛弃了康德关于现象和本质二元对立的观点,将理论和实践统一于绝对精神。他对实践的阐述是马克思实践哲学的重要来源。

马克思看到了实践这个范畴在历史中发生的深刻变化,他在吸收以往实践哲学思想成果的基础上,建立了既不同于亚里士多德、康德传统、也不同于现代西方各种领域哲学的实践哲学。虽然马克思没有系统建立实践哲学的文本,但实践这一概念贯穿马克思一系列著作中,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从马克思的著作的片段材料中探寻马克思的实践概念。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等文本中,我们都可以找到关于实践概念的论述。其中,《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马克思思想的重要转折点,如果说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之前,马克思关于实践的理解是不深刻的,仅把实践定义为理论批判活动、政治斗争、物质生产活动等,那么,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开始,马克思将其上升到总体性的高度,把实践概括为人的现实的、感性的活动。马克思对实践概念的阐释成为葛兰西实践哲学的理论来源。

关于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我们可以在马克思的文本中为葛兰西的这种理解寻找理论渊源。在马克思的很多文本中都可以找到关于实践的论述。如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3页。这一时期,马克思批判了青年黑格尔派对理论与实践的关系的局限性认识,看到了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内在统一性,试图填补两者之间的鸿沟。《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将实践理解为人的“现实的、感性的活动”。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提出了“物质生产”这一名词,这里物质生产是实践的具体形式之一。总之,实践这一概念贯穿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始终,正如葛兰西理解的,可以说马克思哲学本质上是一种实践哲学。

在葛兰西那里,实践哲学到底是什么呢?在《札记》中,我们可以看到,葛兰西通过论述“什么是哲学?”进而提出实践哲学这一概念。首先他证明了“人人都是哲学家”这一观点。在葛兰西看来,“人类的大多数都从事着实际活动,而在他们的实际活动(或在他们的行为的指导路线)中又都暗含着一种世界观、一种哲学,从这一点而言,人人都是哲学家”。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00页。职业哲学家与非职业哲学家之间并无“质”的差别,只是“量”的差别。哲学并不是个别哲学家的理论,它是属于大多数人民群众的,是时代的精华。因此,可以说人人都是哲学家。

此外,关于人的本质,葛兰西运用历史主义原则做了深刻的阐释。在《札记》中,葛兰西说:“人是什么?这是哲学首要的、基本的问题。”[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1页。他认为提出这个问题的要点在于“人能变成什么?……人是一个过程,更确切地说,人是他的活动的过程。”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葛兰西将人类分解为三个要素:“1.个人,2.其他人,3.自然界。”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4页。也就是说,对人是什么的回答,要涉及人与人的关系和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并且人也是在这些关系中形成自己的本质的。“如果说人们自己的个性就是这些关系的总和的话,那么,创造个性就意味着获得对于这些关系的意识。”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5页。可见,葛兰西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是继承了马克思的思想“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05页。。在他看来,马克思这一思想是生成论层面上的,即把人看作一个生成的过程。“每一个人都不仅是现存关系的综合,而且也是这些关系的历史的综合。他是全部过去的概要。”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5页。葛兰西对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并不是简单的复述,而是从历史性上来认识,在他看来,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同时也是这些社会关系的历史的总和。

二、作为绝对历史主义的实践哲学

葛兰西在《札记》中论述实践哲学时,始终将绝对历史主义原则贯穿其中。他提出:“实践哲学是绝对的‘历史主义’,是思想的绝对的世俗化和此岸性,是一种历史的绝对的人道主义。追踪新世界观的线索,人们必须沿着这条路线。”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99页。葛兰西实践哲学中的绝对历史主义原则体现在以下方面:

在理论和实践的统一问题上,葛兰西认为,理论与实践的统一是一个生成的过程,完成于历史发展的过程之中,并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它要经历由理论与实践之间的“同一的”“分开的”和互不关联到形成一种“单一的”和“融贯一致”的世界观的阶段为止这样一个过程。最终,理论和实践将合二为一。然而,由于机械论的影响,人们谈论起理论,仍然把它作为实践的“补充”“附加”,没有对两者的关系做出准确的定位。葛兰西提出,理论和实践的统一不是作为一种既定的状态而存在,只有通过历史的考察,把这两者的统一作为一个自觉的历史过程,才能真正实现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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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葛兰西在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中,形成并运用了实践哲学的绝对历史主义原则。“实践哲学是以前一切历史的结果和顶点。唯心主义和实践哲学都产生于对黑格尔主义的批判中。黑格尔的内在论变成历史主义,但只有在实践哲学那里,它才是绝对的历史主义——绝对的历史主义或绝对的人道主义”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19页。。实践哲学一方面沿袭了这种内在性,另一方面又将其中的抽象的思辨性分离出去。其实这里所指认的内在性是黑格尔所构建的辩证法思想。“在某种意义上,实践哲学是黑格尔主义的一种改革和发展……它是充满着矛盾的意识……但是,即便实践哲学也是历史矛盾的一种表现,而且确实是这些矛盾——因为是最自觉的,所以也是最完全的——表现”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97~498页。。黑格尔哲学具有宏大厚重的历史感,他把近代以来的哲学问题放在了具有历史性的历史关系中来考察。马克思在深刻把握黑格尔思想的基础上,建立了以历史性为原则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然而在葛兰西时代的正统马克思主义的解读中,这种历史性被遮蔽了,即他们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只是唯物主义在历史领域的推广。作为一个受黑格尔影响很大的马克思主义者,葛兰西对此进行批判,他认为这一过程中,与黑格尔哲学一样,实践哲学始终将一切事物都视为暂时的存在,甚至其自身也被看作哲学思想史上一个暂时的阶段。“实践哲学以历史主义的方式思考自身,也就是,它把自己看成是哲学思想的一个暂时阶段。”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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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西继续追问:“什么是哲学?它是一种单纯的感受活动,顶多是一种整理性活动吗?或者说它是一种绝对的创造性活动?”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02页。在葛兰西看来,德国古典哲学之前的哲学是整理性和感受性的活动,而整理性和感受性的活动是“有限的和狭隘的”。德国古典哲学超越之前的哲学,将“创造性”这一概念运用其中,然而却是在思辨意义上来思考的。葛兰西指出,“有必要用一种‘历史主义的’方式提出问题,同时又把‘意志’(归根结底它等于实践活动或政治活动)作为哲学的基础”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02页。。“只有在这种意志符合于客观的历史必然性,或只有在它是正在逐步实现中的普遍历史本身的时候,它才能够得到实现。”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03页。只有实践哲学区别于之前的旧哲学,走出种种弊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哲学,关键在于“它教导说,独立的、自在的和自为的现实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处于同那些改变它的人们的历史关系之中的现实”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04页。。这种哲学观也是实践哲学的出发点。此外,葛兰西构建实践哲学时,提出了“绝对历史主义”“实践一元论”“总体性原则”,同时这些概念也是实践哲学的核心。

葛兰西关于世界的认识,关于客观性、现实性的理解中,他所强调的“绝对的历史主义”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他运用历史主义原则分析现实问题的思维,从根本上说也是实践“一元论”。

三、实践哲学的实质——实践一元论

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好不好?医生摘下眼镜,冲西双摊开手,制度又不是我制定的,钱又没有揣进我的腰包。如果我有一百万,我就掏几万出来给她治病。我不吹牛,我说到做到。可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医生,我有什么办法?说到这里医生突然激动起来,冲西双挥舞起手里的眼镜,声音越来越大。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我是她的主治医师啊!你知道主治医师最怕什么吗?最怕他的病人死去!最怕他的病人因为没钱治疗而死去!知道这些年我接触过多少半途而废的病人吗?五十例?一百例?如果把治疗坚持到底,那些病人起码能够救活三四五六七八个!我操他奶奶个熊!

其二,实践哲学不是一个现成的东西,而是现实的和历史生成的哲学。“实践哲学以这所有的过去的文化为前提: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德国哲学和法国革命,卡尔文主义和英国古典经济学,世俗的自由主义和存在于整个现代生活观的根子中的这种历史主义。”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81~482页。与庸俗唯物主义追求永恒的真理不同,葛兰西认为不存在超历史的、永恒的真理,实践哲学自身也是一个未完成的东西,它是在历史中不断生成的。“如果实践哲学从理论上断言,每一个被相信是永恒的和绝对的‘真理’都具有其实践的根源,都代表一种‘暂时的’价值(每一种世界和生活观的历史性)的话,那么,也仍然很难使人民‘在实践上’理解到,这样一种解释很难又不动摇哲学本身也是有效的……《通俗手册》把实践哲学同庸俗唯物主义、同它的必然是永恒的和绝对的‘物质’形而上学混淆在一起。”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00~501页。实践哲学有其自身的历史性,在现实的展开过程中必须根据特定历史情境,与现实相结合进行研究。在葛兰西看来,世界上的一切现象都具有历史性质,现在的东西在本身中包含着一切过去的东西。因此,在《札记》中可以看到葛兰西把这一思想也贯彻到世界观、人、创造性、理论与实践的统一的关系等各个层面。

此后,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纷纷就马克思思想进行解读。在葛兰西的时代,学术界对马克思主义有两种解读趋向:一是由普列汉诺夫代表的所谓“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解读。这种“正统”的解读基本上把马克思主义与传统的唯物主义等同起来,事实上却使马克思主义成为庸俗唯物主义。葛兰西认为,“普列汉诺夫提出问题的方法是实证主义方法的典型,并证明其思辨和编史能力的贫瘠”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实践哲学》,徐崇温译,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104页。。二是唯心主义的解读,这种趋向把马克思的某些因素吸收过去,成为唯心主义思潮的组成部分。葛兰西指出,正是因为受到这种“双重的修正”的影响下,诸多哲学家对马克思主义的解读都严重偏离了其本意,惟有拉布里奥拉把握了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并将马克思主义解读为实践哲学。“在实际上,拉布里奥拉肯定实践哲学是独立于任何其他哲学思潮之外的、是自足的,而且是唯一的企图科学地建立实践哲学的人。”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实践哲学》,徐崇温译,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103页。可见,实践哲学这一概念并不是葛兰西首创的,而是从拉布里奥拉那里借用来的。此外,他也沿着拉布里奥拉的解读路径——将马克思主义解读为实践哲学。

在《札记》中,葛兰西是在论述认识的“客观性”问题时提出“实践的一元论”的思想的。“‘一元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它肯定既不是唯心主义的一元论,也不是唯物主义的一元论,而是具体历史行为中对立面的同一性……行为(实践、发展)哲学,但不是‘纯粹’行为的哲学,而是在粗俗和最世故意义上的真正‘不纯粹’的行为哲学。”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48~449页。由此可见,葛兰西所揭示的实践一元论是“在具体的历史行为中的对立面的同一性”,即人的活动中的两个对立面——组织化的物质和被改造过的人的本性——之间的同一性。这就是对立物的辩证统一,而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就是在辩证法意义上理解的。一方面,实践一元论确立了实践的优先性,认为理论是来源于实践的;另一方面也强调理论有其相对的独立性,因此可以回到现实生活中并指导实践。

然而,有一些观点反对葛兰西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解读,认为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歪曲了马克思哲学的本意。他们指出,在马克思哲学的传统理解中,唯物主义坚持以物质为本体的物质一元论,而葛兰西提出了“实践一元论”,因此他是反唯物主义的。事实上,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与人们通常说的本体论意义——即关于物质和精神谁是第一性的问题上的理论——是不同的。我们必须重新来分析唯物主义的“物质”以及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的语境。在葛兰西的时代,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将“物质”理解为机械的物,由此布哈林等人认为马克思哲学是机械唯物主义,由此,马克思哲学中的实践、历史向度被遮蔽。对此,葛兰西指出唯物主义所强调的这个“物”是人创造的,我们不能停留在自然领域理解物。他认为:“对于实践哲学来说,‘物质’……应当考虑到一起构成为物质本身的各种不同的物理(化学、机械的等等)特性(除非人们转而求助于康德的实在概念)……而自然科学则应相应地被看做本质上是一个历史范畴,一种人类关系。”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99~600页。在葛兰西看来,通常意义上客观存在的物质的物理、化学等特性与哲学层面所探讨的物质是不同的,客观存在的物质的特性只有进入人们的实践范围、作为实践的对象时,才有被认识的可能性。因此,葛兰西的实践一元论与传统理解的物质一元论并没有冲突,也没有违背马克思思想本意,不能说他是反唯物主义的。

总之,“实践一元论”是葛兰西对马克思主义更深层次的认识,是在发展的意义上阐释马克思思想的实践哲学。它用实践哲学本己的语言解读马克思哲学,并使之奠定在更深层的基础之上。此后,学术界在马克思唯物主义的界定中加入实践这个维度,引发各国马克思主义者对这一概念的深入研究。

四、总体性视域下的实践哲学

在葛兰西的视域中,无论是历史主义原则下的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人的本质规定,还是辩证法前提下的实践一元论,归根到底都强调一种总体性的理论构建。

在探讨葛兰西总体性原则之前,先要对其理论境遇进行梳理。传统马克思主义者认为,马克思主义的来源是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以及法国空想社会主义,由此出发马克思主义被划分为界限明确的三个部分: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以及科学社会主义。然而马克思本人并没有对他的理论进行学科间的划分,在他那里,哲学、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是一个统一的体系,不能对三者孤立地理解,否则将对其思想产生偏颇、抽象的理解。但是,庸俗唯物主义并没有深刻把握马克思思想的有机性,他们对马克思思想进行教条式解读,如认为历史唯物主义只是辩证唯物主义在社会历史领域的推广运动,产生马克思哲学是经济决定论等片面的解读。葛兰西认识到了这些解读的片面性,在《札记》中,他指出:“有人断言,实践哲学是在19世纪头50年中文化发展的最高领域中诞生的,这种文化以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经济学和法国的政治著作和政治实践为代表。这三种文化运动是实践哲学的来源。但是,要在怎样的意义上去理解这一断言呢? 是每一个这样的运动分别地有助于实践哲学的哲学、经济学和政治学的建立吗? 还是实践哲学综合了这三种运动。”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89页。在葛兰西看来,实践哲学综合了德国古典哲学、英国古典经济学和法国的政治著作和政治实践这三种文化运动,可以说是这三种文化的有机统一。而且在这一统一中,葛兰西特别指出:“要把综合的整体环节和内在性的新概念、思辨形式的内在性概念等同起来。而内在性概念是由德国古典哲学提出来的,借助于法国政治和英国古典经济学,它被翻译成历史主义的形式。”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89页。这里所指认的内在性正是黑格尔所构建的辩证法思想,葛兰西在对黑格尔批判的同时继承了这一方法,将其运用于实践哲学中。正如葛兰西所指出的:“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实践哲学等同于黑格尔加大卫·李嘉图。”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90页。由此可见,葛兰西正是在这种理论背景下看到了总体性原则的重要性,作为构建其实践哲学的原则,也正是在这一原则的指导下,实践哲学的内部各要素才有了有机统一的可能性。

那么,总体性在葛兰西那里是如何被表述的呢?葛兰西指出,总体性是实践哲学内在的一种理论原则,实践哲学的内在逻辑结构具有总体性关系,这也是一种隐含的可转变性关系。葛兰西认为,哲学、经济学和政治学三者不是孤立的存在,也不是简单的外在关联,而是一种内在的联系。他指出,“如果这三种活动都是同一世界观的必要组成要素的话,那么,在它们的理论原则中,就必然包含一种活动到另一种活动的可转变性……这三种要素一起构成一个同质的循环”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94~495页。。那么我们如何获得总体性呢?总体性的观念与社会历史的发展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它的出现并不是社会历史单方面的决定,总体性的获得取决于人的能动性与政治实践。在《札记》中,我们可以看到葛兰西也强调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与群众的政治实践的作用,葛兰西在论述人的本质时曾提过这个问题。他强调人在实践活动中的能动性,认为人作为一种能动的实践存在物,“人是他的活动的过程。” [意]安东尼奥·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12页。葛兰西承袭了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规定,把人理解为一个历史生成的过程,突出地强调了人的能动作用。葛兰西指出,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都是属于不同集团的人,个体也只有处于这种社会关系中才能发挥其能动性,进而认识其自身、认识自己所处的社会关系。由个人推及整个社会,直至个体的能动性上升到群众的行动意识,这其中就需要政治实践的介入,由此才能实现对整个社会的政治改造。从个体能动性到群众意识的上升之路,也是实践哲学的总体性生成之路。由此可见,葛兰西在总体性视域下重新解读马克思主义,使马克思主义在新的理论建构中有了全新的阐释,同时强调了人的能动创造性在总体性生成过程中的重要性。

因此,葛兰西的“实践哲学”是一个体系,作为其核心的“绝对的历史主义”“实践的一元论”“总体性原则”统一于这一体系。他的实践哲学不仅仅只是“实践”,还包含一种理论的思考,并且在理论思考的过程中展开,展开之后再将这些问题变为具体的历史行动。

1.2.2 苯丙酮尿症筛查 采用荧光分析法以苯丙氨酸(Phe)作为筛查指标。Phe浓度>120μmol/L(2mg/dL)为筛查阳性。

 
白艳晖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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