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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与“快感”:从传统文学到新媒体文学

更新时间:2009-03-28

21世纪,网络文学异军突起,网络小说作家和读者远远超出了传统文学的生存状况。在作家们(比如马原、王安忆)因为图像时代的来临而感叹小说已经沦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时,网络文学却以另外一种全新的姿态存在着。当然,存在并不意味着得到认同。传统文学与学术体制的牢固关系,以及某些学术批评的偏见使得网络文学给人的印象就是浅薄、媚俗和无营养化等。在如此的社会文化背景之下,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被视为“最为熟悉的陌生人”。所以,需要我们真正思考的是: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的差别何在?形成差异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或者说寓居于不同媒介之中的文学)真的没有任何关联了吗?如果有,它们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传统文学对终极的美的追求在这个时代是否真的已经没有意义了?文艺经典作品在追求消费性、扁平化、直接感和即时性的现今已经被完全抛弃吗?

一、“回味”的情感与直白的情感:两个例子对比引发的思考

首先,以《红楼梦》第六回《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的一个场景为例,说明什么是传统文学的“回味”性。在刘姥姥进贾府向王熙凤讨要银子时,脸一红,准备说时,外面传话,说贾侄儿来借玻璃炕屏。贾蓉在几番撒娇之后终于得到王熙凤许可。这时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儿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请蓉大爷回来呢!”贾蓉忙回来,满脸笑容地瞅着凤姐,听候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出了半日神,忽然把脸一红,笑道:“罢了,你先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答应个是,抿着嘴儿一笑,方慢慢退去。[1](P.100)如此模糊和微妙的话,如果只图情节的精彩和刺激是不能感受到其中的味道的。对于凤姐慢慢吃茶出神的一大段时间空白,蒋勋先生认为,这一段是王熙凤和贾蓉之间最为高级的调情。为何凤姐“脸一红”?为何贾蓉“抿着嘴儿一笑”?这种模糊的笔法恰好对应着二人之间的“隐情”,也照应着后文焦大骂出的“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等。也就是说,经典小说追求的是文本表层下面更值得玩味的无限深意。

再以尚爱兰的《性感时代的小饭馆》为例。小说写了互联网和电脑在中国刚刚普及的年代,主人公“耗子”和女同事的女同事“方”之间的故事。女同事“瑛”半开玩笑地说想要一个情人,结果让“耗子”认识了“瑛”的女同事“方”。故事在“耗子”和“方”之间展开。以准备用公司奖金买电脑为由,“耗子”去了“方”家里,参观她家的电脑。两个人面对电脑聊起有那些特别的网页时,“方”说:“黄色的站点要不要看看?”“耗子”有点惊讶,因为“方”平时很温和,打扮得也很得体,从不见她和男的多说一句话。但他看“方”很自然的表情,觉得自己拒绝看黄色站点反而有点下流了,就点点头。[2](P.49)一个有孩子的已婚少妇,向只见过一次且第一次到家来“学习”的男性推荐色情网站,这行为本身就将两个人之间的调情表现得赤裸裸。到故事的后来,两个人在聊天室聊得虽然无聊,但最后直接进入“性”。由此可以看出网络小说在叙述男女情感时采用的“表层”写法,即“反回味”写法。

同样是男女情感的表达,《红楼梦》将“养小叔子”的调情写得具有可琢磨性,而《性感时代的小饭馆》两个人的情和欲只是成就情节的“过渡”。为什么不同时代的文学在表达类似场景和情节时,艺术效果有如此大的差别呢?

在传统经典文学和新媒体文学的差异上,学者们有着一些颇有见地的思考。王晓英认为,视觉文化统治下的读图时代使得读者不可能产生“想象”的空间,更不能产生“品味”的可能性,只是视觉瞬间的狂欢。“当阅读无意识、随心所欲满足我们心中的欲望时,审美的沉思也被阅读的快意取代了。读者不可能再像对传统文学作品那样凝神静观,反复品位,一唱三叹。网络文本这种一般的浅表层次的图像审美,显然不能满足很多有着传统文学的审美需要的人的要求。因为在文学作品欣赏中,想象是审美心理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离开了想象的审美,也就缺少了应有的韵味,只能做表层的瞬间映现,而无法扩展其中的审美空间。”[3]与此同时,罗倩认为,网络文学“空间”化的倾向也就是网络文学寓居于网络媒介所带来的一种“去深度化”倾向。“网络文学没有时间的概念,它将时间化为空间,用在线空间改变或延伸时间,将物理的时间挤压在赛伯空间里;网络文学没有终止的概念,因为作者失去了终止自己作品的权利,而把这种权利交给了在线空间的广大网民,除非作品让网民失去分享的兴致和参与的热情。网络文学消解了深度模式,却创造了新的‘活性’审美模式,因为网络文学的空间留存性和无可终止性,决定了它是一种‘活性’的艺术存在。”[4]而网络文学具有的超文本结构使得网络文学的空间并置倾向更为明显。网络文学的空间性维度带给阅读者的感受必然是碎片化和非逻辑化的。

[1]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二、审美范式随着媒介的嬗变而不同

第一,“语言”作为相同媒介的存在,使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具有了内在一致性。学术研究的目的在于求异求新,但我们不能夸大新媒体艺术与传统艺术之间的裂痕,更不能放任诉诸于两种媒体的艺术成为“陌生人”,彼此毫无传承和影响。在笔者看来,新媒体文学表面上看起来与传统文学无论是在题材选择还是在作品风格上都不相同,然而背后仍然有着相同的地方,这种相同是由语言文字作为文学的最基本因素带来的。除文学之外的新媒体艺术,由于没有语言抽象性的保障,将自身的具象化媒介完全让渡给了新媒介。绘画将笔墨让渡给了绘画软件(从架上绘画到数字绘画);音乐将乐器让渡给了软件;舞蹈将身体让渡给了虚拟身体,等等。也就是说,从传统艺术到新媒体艺术,虽然都分享着同一个概念“艺术”,但它们之间却没有本质必然的联系。这从杜尚颠覆式“小便池”就开始了,到现在的装置艺术、身体艺术,等等。解构的就是传统精英式的、精雕细琢式的艺术风格。在杜尚时代,观念艺术大行其道,它为艺术界输入了一股新的艺术思潮,甚至将现在的艺术界搞得“面目全非”。艺术尤其是绘画艺术不再崇尚和追求“技术”,直接让观念进入艺术作品。那么,在新媒体时代,数码技术直接进入艺术创作,这种新的媒介带来的是一门全新的“技术”还是“观念”呢?所以,从新媒体艺术的特征反观新媒体文学的情况,笔者认为,“语言”背后的“媒介”一直没有变过,因而,在“本体”维度上保证了新媒体文学与传统文学的“血缘”关系。也就是说,从传统文学到新媒体文学,它们是隶属于文学之中的不同形态的兄弟关系。

第一,在“互联网+图片”的强势猛攻下,人们的审美思维变得碎片化和浅薄化。其一,互联网时代,信息的超量使信息和信息之间必然产生竞争,刺激性和吸引性应运而生,结果带来了卡尔所说的互联网悖论,即“互联网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只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6](P.128)。同时,任何一种媒介的产生发展直接改造的是大脑的思维结构,就像卡尔举例说到时钟的发明,其表面效果是时间的精确化和标准化,结果是人们的思维走向亚里士多德式的洞悉抽象本质的思维习惯。那么,互联网信息的碎片化带来的只能是人大脑思维的碎片化,逐渐失去的是“深入思考和创新思考的能力”[6](P.151),互联网浅薄症便应运而生。其二,视觉文化时代,影像对世界的“仿像”组成方式使得人的精神层面变得碎片化。图片之间的组接思维完全不同于文字组接的思维,图像和图像之间的关联遵循的是直观性和具体性,而文字和文字的组合是以抽象性和联想性为基础的。[8]图像之间的直观性其实是以损失对现实世界理性和逻辑思考的连贯性为基础的。因此,“互联网+图片”所包围的新媒体文学必然带有“去深刻性”。

第二,“仿像”最为根本的问题是对事实本身的截断。也就是说,视觉文化遵循的是波德里亚的“拟像的逻辑”,“我们所处的逻辑是拟像的逻辑。它和事实的逻辑和理智的秩序都没有任何关涉。拟像是被一个个序列化的模型所砌造出来。这些模型的根据,就是最底层的事实”。[9](P.43)同时,“仿像”还具有反崇高性和追求感官性的特征。“视像的存在,便在人的日常生活与美学的现实指向之间确立了一种新的基本关系模式,即审美活动可以跨过高高的精神栅栏,‘化’为日常生活层面的视觉形象;精神内部的理想转移为视觉活动的外部现实,心灵沉醉的美感转移为身体快意的享受。”[10]于是,在远离事实世界和精神诉求的情况下,对新媒体文学的创作和阅读越来越具有“去回味性”。

第三,网络文学与商业结盟的直接性导致其自身走向“媚俗化”。网络小说动辄几千万字,这是由网络文学盈利模式带来的,只有锁定阅读者才能获得最大利润。如果《红楼梦》《百年孤独》写成几千万,估计少有人读得下去。这使得网络小说必然以文字的简单和情节的曲折、幽默和趣味来吸引读者。“网络文学不是让我们用静态的方式去慢慢地琢磨。你完全可以一目十行地去读。网络文学是欣赏思维,欣赏这种想象力是怎么样迸发的。”[11]传统经典小说追求的是细节的密度和情节的强度。莫言认为,小说好坏主要体现在小说的密度上。此密度包含着“密集的事件、密集的人物和密集的思想”,使得好的文学在外表看起来就与众不同。“思想之潮汹涌澎湃,裹挟着事件、人物,排山倒海而来,让人目不暇接,不是那种用几句话就能说清的小说。”[12](P.5)正因为有一代又一代小说家对小说密度的追求,才使得《红楼梦》《水浒传》等能够成为一代又一代人反复琢磨品味的名著。

从以上三点可以看到,新媒体先天带有碎片化、浅薄化、去真实世界、反精神诉求和媚俗化等特征,这些特征直接塑造着我们这个时代网络读者的审美风格和审美趣味。传统文学的阅读状态让纸质媒介的文学可以在语言上大量创造想象性、多义性和暧昧性。[13]这些艺术属性足以让读者完全沉浸在阅读“回味”的状态之中。按照本雅明的说法,传统艺术在机械复制时代之前具有一种独一无二性和神圣性,让艺术充满着“光晕”。这种光晕产生于传统的宗教仪式。在仪式之中,艺术品具有了一种“灵光”。这种光晕就算在机械复制时代之后依然存在于作家的内心冲动之中,其外在表征是传统作家总是试图将作品打磨成可以超越时空的经典文学,并受到后世读者的顶礼膜拜。也就是说,传统经典文学的形成是在一种对艺术品“神圣性”的集体无意识之中逐渐形成的。

一直以来,教育活动过度关注“师生”学习共同体,忽略了“同伴”学习共同体的存在,现代教育的发展要求我们更应关注、促进和实现学生与学生之间的互动。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见同伴之间是可以相互学习,相互促进,取长补短,共同进步的。

21世纪的文学正在经历着从光晕的笼罩到光晕的消失,再到纯粹追求逃避现实的新媒体文学所携带的沉浸感和非反思性。正如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之中所谈到的,电视媒介对新闻事件的严肃性是一种抹杀,前一分钟我们还在为飞机失事感到痛心,后一分钟主持人的一声“OK,Now……”,或者一则嬉闹的广告就将之前的痛感转化为一种类似看虚构故事的中性感之中。我们无法在新媒体大量信息状态下再反思和琢磨一个对象,新媒体总是在不断生产新的刺激来满足我们感官的“贪欲”。首先,对于新媒体文学来说,它们用情节的新异性和语言的易读性吸引着读者。我们在公交车上,在机场等人的时候,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可以随时点开一部排行榜前几位的小说,津津有味地读下去。其次,网络小说完全将自身置身于文化产业经济链条之中,在利益的追逐下,新媒体文学以传统文学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速度被“制造”出来。新媒体文学呈现出了历史上任何时代未曾出现的状况。且不说网络作家的写作技术如何,小说写作的速度就让人咋舌。网络小说只能将传统小说之中的“情节”维度发挥出来,而对于叙事技巧、小说语言的精密度和细节的强度等都少有精雕细琢。因而,不可能出现海明威对《永别了,武器》结尾的数十次打磨和提炼,也不会有曹雪芹对《红楼梦》十年修改的呕心沥血。对于网络小说家来说,一部《红楼梦》长度的小说别说十年,一年的写作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太长的时间了。在网络作家以“多”“快”的速度去写作,大众普遍以放松的姿态随性阅读时,新媒体文学带来的审美感受只能是一种单一的“愉悦”,按照宰溶(韩国)的观点就是“爽”[14]。也就是说,对新媒体文学的感受是在一种低级别的感官重复的情节之中。当然,如果新媒体文学给人带来新的审美感,这种审美感受完全可以匹敌甚至超过传统文学,这当然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总之,传统经典文学与新媒体文学确实存在极大的不同:一种是对人类最高精神层面的宗教式神圣性的崇拜,一种是对形而下感官的极度刺激。因此,传统艺术追求细细琢磨的“意味”,新媒体艺术则追求无需和无法反思的“快感”。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非线性负载接入电网,使得电网信号中存在大量谐波和间谐波,而谐波和间谐波的准确检测对谐波源的定位和谐波治理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1]。

三、崇高性与扁平化:文学审美范式的变迁

传统文学和新媒体文学由于媒介的不同产生了不同的审美范式,即“意味”和“快感”。进一步追问,这就涉及两个核心问题。一是秉持媒介决定论的思维,由传统文学走向新媒体文学,必然是一种追求感官的快感,那么我们只能听凭媒介的摆布,而不能反过来通过媒介建构、塑造更美的艺术对象吗?二是新媒体文学的审美标准会停滞在“快感”追求之上而无变迁的可能性吗?感官层面的享受能否成为审美?审美就一定是要超越感官进入精神或者灵魂层面的吗?

首先,媒介决定论与媒介环境论视域中的新媒体文学理论思考。麦克卢汉将媒介决定论带入了我们的视野,改变了长久以来将媒介视为工具的观念。在现实生活之中,可以发现,媒体总是将与读者无关痛痒的新闻事件塞入大众身体之中,使身体里拥塞着各种暴力、色情和犯罪的刺激物,甚至让我们产生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为什么明知道媒体滋生了让人每天感到不安却与阅读者本身无关的“新闻”的存在,我们却不改变新闻的现状?色情、暴力、变态等能引人眼球的事件特性是新闻作为一种媒体必须要的基本特征,否则无人去关注它。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发现了麦克卢汉的“媒介即信息”理论的价值。洛文塔尔认为,艺术理论必须将媒介视为核心,因为媒介改变着艺术的本质,所以媒介从某种意义上是艺术的本体。就像索绪尔带来的语言学转向一样,语言成为决定世界的本体。从语言到新媒体,看似是一种承载技术的革新,然而在不经意之间,文学和艺术随着新媒体的渗透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然而,关键问题是,人类就只能在自己创造的新媒介之中堕落下去,被动地接受媒介安排的一切,最后为媒介所“异化”吗?怎样在新媒介之中生成一种让人乐于“居住”的精神家园?就好像唐诗宋词一样,当时人与文学的关系是一种融洽的关系,人创作了诗词,诗词带给人以高级审美感受,也就是古代诗话词话之中提到的“意境”或者“境界”。新媒体文学还可能产生“境界”吗?抑或是新媒体文学的审美范畴词典之中完全就没有“意境”这种古典美学范畴的存在呢?

笔者认为,新媒介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文学和艺术的发展,影响着人们的审美判断。但是,仅仅是“影响”,而不是“决定”。从传统艺术到新媒体艺术,艺术本质是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艺术的本质来自于艺术家创作主体本身对时代精神的感受和判断。[15]也就是说,新媒体艺术背后探求的仍是“人”学的考量。这又衍生出下一个问题:媒介的嬗变对人的审美、思想和伦理等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这种变化是质上的还是量上的?此问题又回到一个媒介理论的争辩上,即“媒介”到底是工具技术还是本体性的?这可以在波兹曼的媒介环境学之中找到答案。波兹曼认为,媒介不能仅从技术层面考量,而应该从道德伦理等人性角度来思考。“第一,一种媒介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理性思维的应用和发展;第二,媒介在多大程度上有助于民主进程的发展;第三,新媒介在多大程度能够使人获得更多有意义的信息;第四,新媒介在多大程度上提高或减弱了我们的道义感,提高或减弱了我们向善的能力。”[16]因此,在人类生存意义上,媒介环境学是真正对人类有意义和价值的学科。文学寓居的网络媒介并不能成为网络文学追求媚俗、色情、暴力和平庸的理由,因为媒介并不等同于其产生的内容,并不完全对其内容负责。就算网络本身具有去中心化、去崇高性、反权威性、反本质性和反普遍性等特征,也不能决定网络小说本身一定带有与传统经典文学截然不同的审美品质。对新媒体文学来说,也就意味着网络媒介并不一定必然带来浮躁、浅薄、碎片化、视觉化、平面化、去回味性和去崇高性等文学和艺术的产生。媒介本身需要葆有对人类终极意义进行追问的可能性环境。这引出了下一个重要问题。

Considering the control laws may vary with different aircraft configuration and design approach,there is no unified mathematical model for control laws and only can be defined by the specific control form and parameters.

其次,新媒体文学所具有的“快感”能否成为这个时代的审美特征,甚至是影响以后的审美范畴,这是一个比较深刻和长久的美学问题。当网络文学明显带有感官的欲望快感,甚至“为了口味的感官而极力营造过剩和多样性”正在日益成为日常生活的美学现实[17]时,我们不得不正视这样一个现实,即“爽”和“快感”真的可以成为一种堂而皇之的审美范畴吗?答案是否定的。“美”本身确实蕴含着肉体的快感因素,比如李泽厚先生对“美”字的解读分为“羊大为美”和“羊人为美”,即从感官肉身角度来谈主体的审美感受和从无目的的超越性来分析“美”。但是,我们不能混淆了“美感”和“快感”的差别。在美学之中,“快感”和“美感”是审美过程的初级和高级阶段。“身体的感觉是不纯趣味的场地,必须加以拒绝;诉诸感觉的艺术是‘愉悦的’,而不是‘美的’,它所创造的是‘享乐’而非‘快感’。这种不纯的趣味,康德称之为‘舌、颚与喉的味觉’,而用布迪厄的话来说,它是‘向瞬间感受的屈服,而这种感受在另一套秩序中,是被视为轻率的’;叔本华对‘崇高’与‘迷人’的区分,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18](P.64)也就是说,在美学之中,快感在严格意义上是不属于美感范畴的。快感更偏重于肉体感官的生理因素,是与生俱来的,具有动物性而不具备创造性;美感则上升到精神维度,只有人发展到高级意识阶段才有,具有丰富的社会与精神内容,并且具有创造性。[19] 那么,反过来思考问题就清楚了。如果文学艺术丧失了高级精神维度的追求,沦落为感官的简单刺激,还能成为文学艺术吗?这带来了一连串的反思:当一切都去崇高性和神圣性之后,是否威胁到人类的文化和精神世界,当人的精神世界越来越感官化和快餐化之后,我们是否还会有所追求?如果整个文化都平面化之后,人类的生存是否如同虫豸一样?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人存在的意义又何在?这些问题都将我们带回到包括文学和艺术的人文学科追问的根本问题,即“文学即人学”。那么,人学思考的是人生存和存在的意义问题。这种终极和本体的追问离不开宗教维度的“崇高性”和“神圣性”。“艺术或文化中所陈述的神圣性这一事实表明,神性之于人性乃是一种生存价值论的设定或象征。此一设定或象征标识出人之存在的全部可能性和丰富性。”[20]反观新媒体文学的创作和阅读,无论是作家还是读者,当作为人的存在进行思考时,就必然不会将自身停留在身体维度的皮肉感知,相反,要回到思索灵魂和神性的层面。因此,在“精神和肉体”的矛盾困境之中,“快感”不可能成为一种永恒的审美范式。

四、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审美范畴的融合

第三,新媒体文学一方面恢复着对传统文学的感觉,另一方面,优秀的新媒体文学作品又在不断被传统文学所吸纳。新媒体文学之中有名的微信公众号“为你读诗”,将无数传统经典诗歌通过优美的音乐和深情的吟读,把我们带回一种有诗意的生活方式。诗歌,尤其是中国古典诗歌素有“声诗并著”(李清照《词论》)的传统。朱自清先生甚至认为声音就是诗歌的根本,“诗是情感的语言,而情感的变化最直接的表现是声音节奏。这是诗的命脉”。[22](P.535)在中国新诗诞生后,诗歌逐渐脱离了音乐。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使我们只能是“读诗”,而不是“诵诗”。“为你读诗”以新媒体的方式,将只能诉诸于文字视觉的诗歌恢复到“声音”的时代,甚至带来一种对诗歌本身以“歌”音乐性为重要维度的感觉的恢复。2013年,金宇澄《繁花》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殊不知《繁花》的写作最初就是纯粹的网络文学。在“帖子”的推动下,构思人物表、故事架构,最后“串联”成一个文学文本。这其间存在一个话语权问题。传统文学占据着文化“霸权”和体制“霸权”,因而存在一种“事先张扬”的偏见,认为网络文学作为俗文学和亚文学,一定比传统文学差。这种逻辑是从文学经典性与文学大众化的二元对立延伸到网络新媒体的表征。因此,新媒体文学和传统文学之间的互动甚至互融情况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具有深度。

网络文学之中,尤其是网络小说在肢解传统小说丰盈状态的同时,也在追求故事情节的爽利感。这种一味追求故事情节的曲折性和场面描写的刺激性,与视觉文化时代文学被改编为剧本、电影的趋势有关。在视觉文化时代的大背景下,“图像本身获得了至高无上的‘霸权’地位,形成了对语言的挤压”,同时“‘读图时代’的图像符号,已不再是传统相似性符号范式,它越来越趋向于能指自我指涉的拟像(simulacrum)的新结构”。[7](P.15)这种自我指涉性使得图像极度感性化。传统小说以纸媒为根本,让传统文学成为静观型的文化代表,主体和对象之间形成一定的审美距离,语言的抽象维度又让文学的感性之味可以反复琢磨。但是视觉图像时代,新媒体文学将自身转向图像维度,带来读者与对象距离的消失,达到对图像“奇观”效应的完全“沉浸”,沉浸之后,“回味”却不存在。具体来说,读图时代人们的审美方式被怎样改变的呢?

第二,新媒体滋生了新的文学审美范畴,但是在新的文学批评尚未形成之前,我们必须以传统文学审美观念来审视新媒体文学。也就是说,从审美到新媒体艺术的亚审美,孰是孰非,我们不能跳出历史长河,以第三者的视觉,客观地去评价和裁判,因为我们此时正处于这条河流之中。因而,我们只能以传统艺术为垫脚石或参照系来对新媒体艺术进行理论批评。当网络文学试图自成一家,甚至建构自己的话语权时,必须考虑到一个因素,即人不可能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提离地面。网络文学无论其形式和内容与传统文学有多么不同,它所诉诸的“语言”媒介以及创作者最初依据的文学审美样本都源于经典传统文学,在网络文学集体无意识之中存在的依然是经典文学的“灵魂”。“关于网络文学,作家李洱有一个有趣的观察:读者水平高于网络文学作者自身。在他看来,网络作家不看网络作家的作品,他们关注的也许是《安娜·卡列尼娜》这样的纯文学作品。”[21]

对两组患者进行为期4周的治疗,之后进行C14检查,对患者治疗后的C14检出率进行统计,详细记录幽门螺杆菌转阴时间、溃疡消失时间与症状的缓解时间。对患者的胃镜检查效果进行评估,按照痊愈、显效、有效和无效进行表达[6]。其中痊愈:溃疡于周围炎症全部消失,显效:溃疡面消失,炎症存在,有效:溃疡面积缩小一半以上,无效:溃疡面积缩小在一半以下。

当然,纯粹的网络文学写手或作家需要意识到,网络文学创作并不能一味奉迎大众的口味和“点击量”的媒介经济规则。一个有真正艺术追求的人会在写作之中摆脱之前不太合适的手法,摆脱社会功利的规约,逐渐走向更为纯粹的艺术方向。这就意味着只有对文学作品的精雕细琢,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这似乎与网络文学“狂欢”似的、“打鸡血”式的创作格格不入。有些写手倡导阅读网络上已经很红的其他网络文学明星的作品,这对于初期写手来说很好;但是如果能一开始就从传统中西方经典文学入手,那么网络文学又是另外一番情景。审美的高和低在平行层面无法体味,只有当自己的趣味提高后,回头来看,才能明白当初审美品味的水平。因而,当网络文学化用经典文学的精神时,必然有着更广的前景。正如世界各个民族都在乎自己的“祖宗”一样,文学同样重视自己的血脉,而且文学背后的精神是不可能断的。新的文学形态需要像安泰俄斯那样,只有脚踏在大地之神(母亲盖亚)之上才能拥有能量一样,如果以新的媒介作为立足之本就会试图抹杀自己的“母亲”,这无疑是自己在扼杀自己的未来。文学的创新与过去不管有多么不同,但是它的根还在传统文学之上,抛弃自己脚下的“大地”就等于抛弃了自己的未来和生命。

将新媒体文学和传统经典文学置于两极,是为了对寓居于不同媒介的两种文学进行更为清晰的学理分析。然而,这并不代表它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学,或者说,不能认为经典小说和网络小说各自的审美范畴一定是泾渭分明的。新媒体文学的审美范畴依然处于形成过程之中,与此同时,新媒体文学的根依然是经典文学。

从以上几点我们看到,新媒体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审美范畴确实存在着融合现象,那么,这种趋势背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呢?笔者认为,这与人类自身对“崇高”和“优美”的审美向度追求有关。首先,不必过度担心大量粗制滥造的作品被大众阅读。在读过劣质作品后才能发现网络文学之中优质作品的存在,对比产生审美鉴赏。其次,任何一个时代,文学的繁荣都离不开“量”的基础,哪怕这个“量”的质并不一定好,唐诗宋词能够被人广为传颂的也不过只占当时总量的极少部分。除了量还有网络新媒体提供的身份遮蔽化,与创作者和阅读者的互动性等媒介特征,这些让文学创作成为更为自由的艺术活动,而这种精神的自由扩展更是文学特有的重要的艺术精神。再次,大众审美和个人口味相类似,遵循“物极必反”的法则,“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不美矣”。从各种流行的吃穿住行文化就可以看到,历史对短暂潮流事物的淘汰速度越来越快,然而对经典的审美建构却越来越慢。因而,我们不断地回溯传统的经典,因为只有时间才能鉴证经典。

因此,对现象和问题的探讨不能以“概念归类”或者“符号标签”代表全部,抹杀其中真正有价值的内容。带着一种“偏见”,而非“前见”地进入网络文学,那就是一场灾难。网络文学研究需要从文本具体个案的细读入手,而不能从概念到概念,由“偏见”到所谓的“理论”。同理,当我们的研究将网络文学纳入正统学术体制研究之后,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参考文献]

两位学者的研究也表明,读图时代的大背景和网络的空间倾向特性,使得网络文学从一产生就与传统经典文学有着品质上的差异。两种文学研究的背后逻辑是:“想象”对应着“语言文字”时代的产物,而非图像视觉时代的效果;空间化的“去历史性”和“去深度性”使得此刻即时的狂欢以及身体性而非理性的感受成为主导。传统文学及文论的思维和哲学背景属于“语言文字”和“理性”的时代,在赫尔德看来“语言”本身就是“理性”的另一个代名词,“在语言发明之初,哪怕只生成唯一的一个词,那也是理性的符号;盲目、喑哑的人类心灵在其内的深底里拥有着这个词,同时也确确实实拥有着理性”[5](P.70)。语言作为一种媒介必然带来以理性思考为主的时代;当语言走向文字,再走向古登堡的活字印刷术,人们的阅读习惯走向了深度阅读。“阅读一连串印刷文字的价值不仅在于读者从文字中获得的知识,还在于那些文字在他们头脑中引发心智感应的方式。长时间全神贯注的读书为人们开辟了一片安静的空间,他们在这片空间中展开自己的联想,进行自己的推论,做出自己的类比,形成自己的思想。他们进行深度思考,一如他们进行深度阅读。”[6](P.69)当人类认知世界的媒介从“语言”走向“图像”时,理性的深度消失了,“想象”的回味也失去了。因此,传统文学和网络文学的确存在着审美品质上的巨大差异,而这种差异背后的根源就是“媒介”。那么,两种样态的文学(姑且称为两种文学样态)因为“媒介”带来的差异会呈现出怎样的状况呢?

OCTA是一种非侵入性的快速成像技术,可获取较清晰的视盘及黄斑区分层视网膜血流成像,并能量化分析视盘和黄斑的血流情况,已广泛应用于视神经疾病、视网膜疾病的诊治及病情监测[8]。NAION患者急性期视盘水肿,pRNFL增厚,6~12周后逐渐萎缩、变薄[2],因此本研究纳入病程>3个月的NAION患者,且患者的年龄、性别、SE、眼压与正常对照组均无明显差异,排除了年龄、性别、近视、眼压变化及视盘水肿对视盘和视网膜血流检测的影响。

[8]周宪.“读图时代”的图文战争[J].文学评论,2005,(6).

(一)临床症状 急性病例有时未见任何明显症状,常突然尖叫死亡。病程稍长的表现精神沉郁,肌肉震颤、抽搐,倒地四肢呈游泳样划动,呼吸困难,前肢发生麻痹则站立不稳,后躯发生麻痹则不能站立,行走时四肢无力,共济失调,步态不稳,无目的走动或转圈运动。触之敏感,常发出呻吟声或叫声嘶哑,有的体温高到41℃左右。

[3]王晓英.论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审美差异[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3).

[12]莫言.食草家族[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

这批入选的医生都是社区重点培养的骨干,学习能力都比较强。医院按照高于本院门诊医生的标准,给他们支付报酬。周蕾这一次也通过了选拔,每周三上午到宁波一院全科门诊接诊。

[5]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6]尼古拉斯·卡尔.浅薄:互联网如何毒化了我们的大脑 [M].刘纯毅,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

[7]周宪.视觉文化读本[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

The power requirement of each subsystem is analyzed in this section.When the frequency signal is tested on the EHA system,different test frequencies need different power requirements for each subsystem.

[2]马季.21世纪网络文学排行榜[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

[9]布希亚.拟仿物与拟像[M].洪凌,译.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

“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问题也可以类似的思路看待。如果我们承认人工智能的“近人”性,并因此将其纳入“人”的视角而观照之,那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问题也可以理解为:人工智能在本质上具有法律人格,只不过到“类人”阶段,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才表现得难以否认或接近完全,在此之前,其法律人格则较少体现出来或需受限制—在某种程度上,这和未成年人的法律人格问题有相似之处。“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问题的新颖性,只在于人工智能的法律人格表现存在明显的阶段性差异—特别是在“类人”阶段之前被掩盖在了工具性之下;而人工智能本质上的有无,在人工智能的“近人性”中其实已被决定。

图书馆的发展先后经历了传统图书馆时代——图书馆各自为主,内部空间为专业阅览室加闭架书库;计算机网络化时代——1990年前后开始图书馆计算机集成系统建设,开始文献共建共享,书库空间逐渐向开架调整,2000年之后开始大规模馆藏资源数字化和借阅藏一体化空间布局。此阶段图书馆的中心工作是以资源建设为中心,大体量新馆建设是突出性标志;复合图书馆时代——20世纪末,以数字资源发现为主导,资源增加和馆藏结构与服务方式的变化,统一检索与资源发现,阅读推广与新媒体服务,24小时自助借还功能与流动书车,倡导提高阅读量。学习共享空间、双创发展空间应运而生。

[10]王德胜.视像与快感——我们时代日常生活的美学现实[J].文艺争鸣,2003,(6).

[11]诸葛漪.网络小说:越写越长越长越水[J].解放日报,2009-07-04 .

[4]罗倩.数字化时代及其网络文学的审美价值视域[J].中国文学研究,2005,(4).

桌旁,摆了条凳子,又长又宽。柴米河人都喜欢打这样的凳子,夏天,把它搬到月色下,乘凉,困了,可以把它当床,躺上去就行了。

[13]于爱成.网络文学与传统文学差异性与互补性[J].南方文坛,2013,(1).

[14]崔宰溶.中国网络文学困境与发展——网络文学的土著理论与网络性[D].北京:北京大学,2012.

[15]刘海飒,陈小文.关于数码媒体艺术陈小文教授访谈录[J].美苑,2010,(3).

[16]辛楠.“技术决定论”抑或“技术人文主义”?——波兹曼“媒介意识形态”理论探析[J].新闻界,2014,(1).

其二,地震法。在应用地震法的过程中,具体在勘查地质状况的过程中应用地震波,深入分析地震波所呈现出的形式,对矿产资源的分布状况进行深入的了解,结合地震波所表达的信息数据,来研究各层次的土壤,结合信息图像来研究矿产的含量,这样才能充分了解这一矿区的实际状况。结合地质结构的设计状况来进行矿产勘查,有着极高的精准性,因此,该方法在目前的矿产勘查工作者有着极为广泛的应用。

[17]王德胜.视像与快感——我们时代日常生活的美学现实[J].文艺争鸣,2003,(6).

[18]约翰·菲斯克.理解大众文化[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19]田川流.论艺术的美感与快感[J].艺术百家,2009,(6).

牢固树立绿色发展理念,统筹优化增量与调整存量,密切关注光伏产业的发展态势,把握发展机遇,主动对接国家区域经济发展战略,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对推进全市新型能源基地建设,加快结构优化和产业升级,实现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意义。

[20]宋一苇.诗性、神圣性与人的无限敞开性——关于艺术与宗教的文化哲学研究[J].文学评论,2001,(6).

[21]陈晓明.不宜把纯文学“固定化”和“悲情化”[EB/OL].http://book.ifeng.com/a/20160107/18462_0.shtml,2016-01-07.

[22]朱光潜全集(第8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

 
徐杰
《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8年第02期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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